门铃声响了几遍,始终没人开门,只能听见栗子哼哼唧唧的声音。
宁堃停住了动作。
今天是工作日又是中午,应该在上班。
一时冲动,倒也没想这么多,宁堃站在门口,盯着怀里的花束发呆,犹豫着要不要直接放在门口。
靠在门口吧……总觉得怪怪的。
思来想去,回家拿了个袋子,装上花,直接挂在了门把手上。
刚准备离开,门内栗子声音越来越大,宁堃摸了摸眉毛。
蹲下来,隔着门,轻声说道:“别叫了,栗子,我走了。”
意外的,门内忽然安静了下来。
宁堃很少跟狗接触,虽然可爱,但是着实吵闹,叫起来更是没完没了。
除了主人谁都治不了。
“还挺乖。”宁堃戳了戳门。
好不容易下了夜班,也没时间补觉,刚入院的病人病情很差。
宁堃没心思睡觉,只能坐在电脑前,一篇篇的翻看着文献看资料。
房间里依然是昏暗的,分不清早晚,只有书桌上的一盏灯,亮着微弱的光。
除了鼠标键盘的声音,其他的一切,都安静的可怕。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铃忽然响了。
清脆的声音,拔出了宁堃沉静在电脑里的思维。
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踢着拖鞋,晃晃悠悠的去开门。
老旧的铜质大门发出吱呀的声音,入目的,赫然是捧着剑兰的周粟。
“宁医生,这是?”
门刚打开,还不等宁堃反应,周粟抢先开了口,“这束花?”
宁堃盯着那束花,一下午没说话,一开口,声音有些嘶哑:“周先生,我不喜欢别人送我东西,特别是在医院里,所以我把这束花还给你,希望周先生不要让我难做。”
捧花的人神情严肃,皱着眉头,似乎没听见宁堃的话,反而问道,“宁医生声音这么哑?感冒了吗?”
“……”
宁堃一愣,完全没摸清周粟的逻辑。
“把花收下吧,我要忙了。”
说完,宁堃亦不等回答,拉着把手关门。
“等等!”周粟连忙抓住门框,看起来不壮,力气倒是挺大,“宁医生,距离我送你花已经过去半个月了,早该蔫了……”
周粟声音越说越小,“这不是我的那束了……”
“……”宁堃有些烦了,冷着脸,“不都一样吗。”
“不一样……”周粟垂下眼眸,显得有些委屈,“我不知道为什么宁医生这么抵触我,但是……”
周粟嘴一撇,“送给你的花,是我自己种的……不一样的……”
这语气委屈的,宁堃瞬间哽住了。
脑海里构思了一大堆的话,却一句都说不出来。
宁堃确实不太会说话。
“那你……”宁堃挠了挠脑袋,“那你还挺厉害的。”
“?”
空气似乎凝结。
花束包装纸发出细碎的声响,剑兰又塞回给了宁堃。
“下次不送了,”周粟垂眸,掩下自己的情绪,“抱歉……”
“……”宁堃更堵了。
他真的没有那个意思……
他是真的觉得能种出这么漂亮的花,很厉害……
还没来得及解释,周粟又说,“刘大爷上周去世了。”
忽如其来的话题转换,宁堃糊里糊涂的收下了花,呢喃的重复着,“……去世了?”
除了在手术台上,或者在病房里就去世的病人。
宁堃从不回去想,无法治疗出院的病人会如何,又带着病痛过了多久,或是平静的解脱。
作为医生,他知道他们生存期不长,可这样听到,还是意外。
他还记得那天刘家姐弟相扶离开的场景,还记得刘大爷出院时,还费力的跟他招招手,大口喘着气,只为跟他说一声谢谢。
没什么好谢的,他救不了他,也承不起“谢谢”二字。
“不……”宁堃忽然反应过来,“刘大爷的生存期至少还有一个多月,靠近两个月,怎么会这么快……”
“他的家属好像后悔了,”周粟依然垂眸,轻叹了一口气,“据目前的询问调查来看,有可能是他女儿背着护士给老人吃了抗癌药。”
“啊?”
“很复杂,不过现在还没有最后出结果……”
包装纸褶皱出来尖锐的锋,刺的宁堃手掌疼痛。
家属没想放弃的时候,给大爷做了基因检测,想要吃靶向药控制。
可惜,没有适配的,甚至连免疫系统的报告都很差,几乎没有免疫力了。
意思就是,老人其实经不起任何治疗了,整个身体,已经垮掉了。
抗癌药是那个时候提出的最后一条治疗方案,开药的时候,林主任很委婉的说,其实可以不用吃了,老人开心为主。
可家属当时求生欲望强烈,还是要求开了一盒。
抗癌药药效大,烧灼身心,吃完没用反而更痛苦的情况,出现几率是非常大的,宁堃也不是很建议吃这个药。
但是,作为医生,宁堃不能替病人家属做决定,更不能说引导家属决定。
这样只会给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药刚到科室还没分法,家属就莫名的要求出院。
“他们没退吗?那个药……”宁堃细细回想,他有让护士跟他们说啊,抗癌药可以退款……
“我不知道。”周粟似是有些无力,摇摇头,又压着嗓子轻笑一声,“家属要起诉我们。”
“告你们?”
“对,”周粟扶着门框,“大爷刚走,我们就收到了法院的传票,他们给的解释是,回家意外发现抗癌药少了两颗,当时抗癌药都是连着病例,一起放在医院的,她们合理怀疑我们在本身的关怀计划之外,将抗癌药给老人吃的,导致过度医疗。”
“好荒谬,”宁堃对这个非常勉强的解释表示不理解,“你们为什么要给老人吃,老人走的早,对你们又没有什么好处……”
“谁知道呢?”周粟手一摆,“家属的心情,我也能理解,只是一折腾……”
“他们报警做尸检了吗?”
“不清楚,最近经常过来闹事,完全不与我们沟通调解,只是闹事。”
“……”宁堃语塞。
亲人离世,家属肯定是心痛,但不收集证据,不沟通,只是一味的闹事……
刘氏姐弟,可怜又可气。
无论谁对谁错,真正可怜的,只有那殒了命的刘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