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敢揍你？”张宇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宇，你醒醒吧，别再错下去了！我们能走到今天，我很知足了。比起很多人，我已经幸福太多了！”凌波躲在校园拐角的一棵梧桐树下，突然就小声哭泣了起来。

一看到凌波哭泣，张宇的拳头徒然滑落。这些天来，他心里一直有一种不安的预感，今天终于得到了证实！难道这场高考，即将成为他与凌波的离别？不能，绝对不能，他张宇决不允许凌波离开他！招录分数线还没有最后划定，一切都还不能成为定论。

“宇，如果你真心爱我，就听我的话，好好地走你的路，去厦门大学，在那里快乐的学习、生活，或许还会遇见一位好姑娘，你们真真正正谈一场恋爱，谈一场可以在阳光下公开的恋爱，再不用顾及别人的眼光，再不用害怕别人的发现。宇，你生活得好，我也会很开心。无论你在这个世界上的哪个角落，我都会默默关注你，祝福你。”凌波泪眼朦胧。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知不知道没有你，我根本就不会幸福！”张宇疯了一样用拳头死命地捶着身边的梧桐树。

“你以为就你会自残吗？”看着张宇的手都捶出了鲜血，凌波也猛然攥紧拳头，向树上一顿猛锤。

“波！我错了，我错了，你别再折磨自己，别再折磨我了，行不行？”张宇惊呆了，气急败坏地拦住凌波的拳头，不顾自己的手出血，心疼地轻拭凌波手上的伤口。

凌波从张宇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不无哀伤地说道：“都忘了吧，去开始一段新的生活，就让我成为你心底的记忆，随着岁月慢慢风干吧！”凌波说完，深深地看了张宇一眼，毅然转身离去，留下张宇一个人傻傻地站在树下。

回到家，凌波瘫软在沙发上，李若云急忙问道：“考的怎么样？”

“考得不太好，但估计上师范院校问题不大。”

“师范院校？”李若云心里一紧，她知道自己儿子的理想是厦门大学。

“张宇考的怎么样？”

“他考得挺好，全市的文科状元。”

“是嘛……那是挺好。”李若云默默地说着，眉头慢慢皱到了一起。

晚饭后，凌波坐在自己的书桌边，慢慢拉开抽屉，拿出了那个精致的小铁盒。铁盒里面几颗早就风干的话梅，静静地躺在那里。一张纸条上有着张宇龙飞凤舞的笔迹：今生无缘苦相逢，空余伤万重。

“今生无缘苦相逢，空余伤万重！”凌波反复念着这句，泪水止不住流了下来，慢慢把这张纸条撕成了碎片。

终于发榜了！

张宇以无可厚非的实力被厦门大学录取了，而凌波也顺利地进入了第二志愿：金陵师范大学。出人意料的是，李璇也被金陵师范录取了，而苏伟成则考到了金陵邮电大学。

发榜的这一天，张宇和凌波都像丢了魂一样，再也没有了往日的互动和亲热。两个人之间像是隔阂了很多事情，彼此都变得很小心翼翼。偏巧程伟这个没有眼力劲的家伙，一蹦三跳地跑过来，高兴地对凌波说：“波，我考上了西南财经了！”

“恭喜你啊！”凌波由衷地为自己这位兄弟高兴，张宇则在一旁面若寒霜。

“波，你被哪个学校录取了？”

“金陵师范。”

“挺好的学校啊，哦对了，你老家不是在南京吗？在南京上学你回老家可就方便了！”程伟说着，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

程伟这一句话仿佛提醒了张宇什么，他瞪大了眼睛愣了好一会，一丝愤怒逐渐涌上脸庞。

“你给我出来！”张宇凶狠地看着凌波。

“干什么？”

“你他妈给我出来！”张宇不由分说地拉起凌波就往操场跑去，程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慌忙跟着跑了过去。

刚到操场，张宇就往凌波胸口捶一拳，凌波没有提防，一下子被张宇捶倒在操场上。凌波也恼了，飞快地站起身，上去一脚直踢张宇小腿，两人就这样在操场上扭打起来。

“喂，你们俩干嘛呢？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程伟急的在中间拉架，不小心被张宇一拳砸在脸上，眼镜立刻飞出去老远，像个睁眼瞎一般，一边揉着腮帮子叫嚷着双方停手，一边趴在地上四处找眼镜。

“你说，你是故意考不好的？是不是？”张宇吐了一口吐沫，凶狠地说着。

“我就是故意的，你又能怎么样？”

“凌波，你耍我，是吗？”

“我是耍我自个！”

“你说，你为什么这样做？是不是觉得南京是你老家，你想让你妈去南京，方便照顾你妈？是不是觉得师范学校学费便宜，才故意考不好的？”张宇眼里直冒血。

“是的，你都说对了，这就是我考不好的真实原因，我就是故意考不好的！”凌波使劲掰开张宇抓住他的手，高傲地望着张宇。

“为什么要这样做？学费会是个问题吗？我家里有的是钱，还能供不起你上大学吗？有张姨在家，还能照顾不好你妈吗？厦门大学，那是我们爱情的承诺啊！”张宇几乎哭喊着。

“是！我是希望和你一起去厦大。可是，我得面对现实。张姨毕竟不是我家人，她就是再细心也永远无法取代我在我妈心中的位置！不错，你家是很有钱，但是那些钱不是你的。就算是你的，你觉得我会接受你的施舍吗？”

“我们之间的关系，你竟然用施舍这个词？”张宇感觉自己的胸口快要炸裂开来。

“张宇，我就是再爱你，也绝不会接受用你的钱财来安排我的命运！”凌波吐了口嘴里带血的唾沫，不无嘲讽地说道：“再说，我们这种关系，能不能称之为爱情还不知道呢！说多一点，我们这是他妈变态的感情！张宇，你醒醒吧，去开始你的新生活吧！别再纠缠我了，好不好？”

“你们……在说什么？你们……在恋爱？”程伟不知道什么时候找到了眼镜，坐在草地上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两位主儿说话，嘴巴惊讶得合不拢。

“没错，你听到的都没错，我张宇爱的就是眼前这个人，我心里除了他凌波谁也装不下！我他妈的就是爱他凌波，你听明白了吧？我就是个心理变态，你爱怎么嘲笑就怎么嘲笑吧！”张宇扭脸看着程伟，一边用手指着凌波，一边凶神似得说道，程伟吓得坐在草地上直往后退。

“程伟，你走吧！这里没你的事。”凌波也冷峻地说。

程伟看看凌波，又看看张宇，本想再说些什么，但是看到这两个人的脸色，只好从草地上爬起来，摇摇头，一溜烟地跑了。

“我们之间架也打了，话也说了，也该散了吧？”凌波盯着张宇，绝情地说道。

“滚！你爱去哪儿就去哪儿！”张宇绝望地吼道。

凌波听了，怔了怔，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走得没有一丝停顿。

看着凌波渐渐远去的背影，张宇感觉自己的身体就要被掏空了。

一个暑假，两个人再也没有了联系。张宇很快在第一批次就接到了录取通知书，凌波也随后接到了录取通知书。没有了张宇成天在耳边的聒噪，凌波突然感觉到生活中似乎变得空荡荡了。眼瞅见离开家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张宇仍旧没有一点消息。

这一日，凌波在家沉闷地收拾着自己的行囊，李若云则坐在轮椅上，倚靠在门框边，默默地看着即将远行的儿子发呆。儿子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离家远行，而且一去就是四年！虽然知道儿子终究有一天是要离开自己的襁褓，飞向属于他自己的天地，可真到要离开自己的时，却又难舍难分。这几天，李若云一直在忙着给儿子收拾衣物，不时想着还需要添置一些什么生活必需品，所谓“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大抵就是这样的心情。早在几天前，李若云已经给自己在南京的二姐李若凤去了电话，告知凌波即将前往南京求学，请大姐照顾一下。毕竟有自己的姐姐看护凌波，李若云能稍微放宽一点心。

其实，张宇这些天也很不好过，天天和一群为他送行的朋友喝得酩酊大醉，常常在深夜才回家。似乎只有喝醉了，才能暂时忘记凌波带给他的伤害。今天也是如此，在一群送行朋友的羡慕和吹捧中，张宇又心甘情愿地让酒精麻醉了自己的神经。

“明天，就要真的离开这座城市，离开凌波了！”凌晨一点多，喝得烂醉的张宇一个人摇摇晃晃地走在回家的路上，不无感慨地想着：难道自己的爱情就这样结束了？难道自己和凌波的缘分真只有这么两年？张宇此刻满脑子都是凌波在干什么，真想给凌波打个电话，可想一想又忍住了。他倒是想看看，如果自己不与凌波联系，凌波是不是永远不会主动联系自己。

“走吧，回家吧！”张宇自嘲地对自己说着：“你张宇就算在外面溜达一夜，也没有人关心你的喜怒哀乐！”想到这里，张宇不免有些悲愤，两年了，整整两年！自己像个奴仆般小心翼翼地爱他两年，毫无保留地把全部热情和心血倾注到他身上，只换来了这样的结局！眼下他是真恨他！两年了，从没有哪一刻像今天这样，让他如此憎恶凌波的清高孤傲，虽然这是他曾经为之钦佩的品质。如今在他看来，凌波为了成全他的清高，竟然无情地抛弃了自己！难道在爱情面前，这份清高比他张宇的真情更为重要？

张宇醉意朦胧地摇晃着身体朝家的方向走去，刚走到小区门口，就远远看见路灯下站着一个年轻男子的身影。

“呵，这么晚了，这儿还有个和我一样的伤心人呐！”张宇苦笑着想：“不知道这家伙是不是也和我一样在傻等爱情？走，让哥去给他现身说法去！”

张宇迷糊着眼睛，一摇三晃地慢慢朝那个人走去。直至走近时，张宇突然感觉这个身影是那么的熟悉。张宇揉了揉眼睛，再仔仔细细地看了几眼，他的那颗被酒精灌得晕晕乎乎的脑袋立刻充起血来！没错，小区门口那盏黑铁艺的罗马灯下，那个清秀挺拔的身影，不是别人，正是凌波！橘黄色的路灯光照射在凌波英俊的脸庞上，折射出一种男性特有的刚强和坚毅，却又显得如此温柔和多情！

“张宇，你终于回来了！”凌波看见了张宇，幽幽地说道，声音听起来十分疲惫。

“你……在等我？”张宇还是有点不太确定。

“是的，等你。你妈说你出去喝酒去了。”

“……等多久了？”

“从晚上六点一直到现在。”凌波淡淡地说着。

“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你傻啊？在这里站了七个小时！你就不累吗？你不累，我还心疼呢，你知不知道啊！”张宇此刻竟然像一个孩子似得呜呜地哭了起来。

“我不累。”凌波缓缓走到张宇面前，轻轻捧起张宇的脸庞，帮他擦去眼角的泪水，“一个人在外地，照顾好自己。记住，你胃不好，别总喝酒，不要吃太多凉东西。”

“波，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绝情，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的！”张宇哭诉着。

“张宇，我很开心你陪我走过这一段路。以后，勇敢地面对属于你的幸福生活吧！不是都说：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吗？我们曾经相互拥有过彼此，应该知足了！”

“不，波，我离不开你。没有你，我就没有了幸福！”张宇哀求着。

“我也要有我的生活了。我今天来找你，一是来跟你告别，二是想送你一样东西。”凌波从身后拿出一个袋子，沉甸甸的，递到张宇手中。

张宇抽泣着打开袋子，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玻璃瓶，就着昏暗的路灯看了看，原来是一个晶莹剔透的大玻璃瓶，里面装满了五颜六色的幸运星。

“这是我跟着一个女生学的，折得不好，总共1999颗，希望能给你带来长长久久的好运气！”

“波！”张宇再也忍不住，撕心裂肺地哭喊着：“为什么，为什么非要弄成这样的结局，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地对我？为什么？就是为了你那点可怜的自尊吗？那我呢？我的自尊你照顾到了吗？我这样用心对你，你就一点都不顾及我的感受吗？你就真忍心把我的感情玩弄于你的股掌之间吗？”

“我离开你，不仅仅是因为我的自尊……”凌波脸上又开始显现出那种令张宇永远都无法明白的神情来，一双如水的眼睛里深藏着无奈和惋惜，这眼神让张宇想起了那年自己失手打碎了心爱的水晶篮球模型。凌波那深沉的眼眸似乎要透过张宇的眼睛，定格在他的心里。

凌波凝视张宇良久，然后轻声说了句“多保重”，便转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张宇望着凌波远去的身影，悲凉的泪水肆意在脸上流淌下来。漫天的星星在暗蓝色的天空中眨着眼睛，一如此刻瓶中的幸运星，不无怜惜地看着张宇。

好似一场繁花落满地，天地间一片朦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