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李老师办公室出来，张宇就看见凌波斜靠在不远处的廊柱上，肩膀上挂着书包，脚尖不停地踢着水泥地。
“你在这里干什么？”
“等你。”
“有事？”
“挨训了？”
“嗯。”
“你这次考了多少名？”
“不多不少，29名。”张宇仰头叹了口气。
“张宇，把心思收一收吧，学习才是最重要的。”
张宇歪着脑袋，挑衅地看着凌波片刻，又调侃道：“你这是关心我吗？”
“我是关心你，我不能眼看着你走上一条不归路。”凌波坚定地说。
“想帮我？”
“……嗯。”
“那好，假期每天来给我补习吧。不过，你敢来吗？”张宇轻蔑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调侃着走开了。
张宇刚回到家中，沙发上的聂文倩就忙着嚷嚷着：“儿子，过来帮妈看看这颗蓝宝石怎么样，你小舅从巴西带回来的。”
“您自己看吧，我又不是珠宝鉴定商。”张宇抢白了一句，转身就上楼。
“这孩子，怎么跟吃枪药似得。”聂文倩看着张宇上楼，不满地嘀咕着：“越大越不懂事了，哪有跟自己爹娘这么说话的！”
回到自己房间，张宇就躺倒了。自打那晚在凌波家楼下淋了雪，回到家他就开始发烧，浑身酸疼。可身上这点伤痛，远远不及他心中的痛楚。张宇索性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强迫自己进入梦乡。或许只有在梦里，才能重温与凌波的温存。
也不知睡了多久，张宇感觉浑身燥热，潜意识里想起床，可就是没有力气睁开眼睛。正在半梦半醒间挣扎着，忽然感觉额头有一片清凉，十分舒服，于是又安稳地睡了起来。
许久，张宇终于醒来，慢慢睁开眼睛，房间里一片昏暗。一转脸，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坐在自己的书桌前。
“妈的，喜欢一个人竟然喜欢到出现幻觉。”张宇不免嘲笑自己。
“你醒了？”那个背影转过来微笑着说道。
张宇目瞪口呆，他真真切切地看到了那张让自己日思夜想的俊脸。
“你怎么来了？”问这话的时候，张宇在被窝里偷偷掐着自己的大腿。很疼，显然不是在梦里。
“我来帮你补习，结果来了才发现你烧的迷糊。”
张宇看了看身边床头柜上放着一条冷水浸泡过的毛巾，估计是用来给他降温的。
“你来多久了？”
“有些时候了，你妈刚离开。来，吃点退烧药吧。”凌波左手端起一个水杯，用手掌试了试杯子的温度，右手递给张宇一片药。
张宇迟疑了一下，乖乖地接过药咽了下去，突然又瞪大了眼睛，很是担心地问道：“你没告诉我妈我考了29名吧？”
“放心吧，我什么都没说。”凌波看了看张宇，嘴里咕哝着：“现在知道害怕了，早干嘛去了。”
“凌波，你这样对我，是在害我。”张宇低声说，眼神空洞地瞅着凌波。
“你也是在祸害我！真是倒霉！这辈子怎么就和你纠缠不清了呢！”凌波也低声说，脸却红了。不知怎的，脑海中却闪现过那晚的吻。
“你说什么？”张宇猛不丁听到这话，怔了一怔，脑子里顿时灵光一现。
“没什么。”凌波意识到自己失言，很快定了定神，说道。
“刚才那话，你.....再说一遍！”张宇死死拉住凌波的手，一双眼睛热切地盯着凌波微红的脸颊。
凌波望着张宇炽热的眼神，心里顿时六神无主，下意识里想逃避，却又感觉这房间里似乎有一种无形的缠绵，缠绕的他无力挣脱，就连寂静的空气中都似乎流动着一种难以言表的情愫，慢慢渗透到骨头里。这种感觉让凌波很是陌生，有些惊恐，却又有些留恋，仿佛是一首汪国真的青春小诗，向他展现出一片诗意朦胧的自然景色，让人流连驻足在这美景之外，内心充满了无限向往，很想身处其中一探究竟。凌波只盯了张宇片刻，眼神便败下阵来，于是恨恨地冲了他一句：“我是说，遇见你我自认倒霉！”
张宇看着凌波的脸慢慢变红，心情却突然明朗了很多，一下子跳起来，猝不及防地强行扳过凌波的肩膀，说道：“你能来给我补习，就说明你心里其实很在意我，对不对？你别装了，你脸都红了！”
“滚！没个正形！我是担心你考不上大学！”凌波脸都红到了耳根子，急忙推开张宇。
“你要是不在意我，我能不能考上大学又和你有什么关系呢？你干嘛跑来给我辅导功课？你要是不在意我，你脸红什么？凌波，你这人不会撒谎，你的眼睛会出卖你的！”张宇痞坏地笑着说道，开始在床上欢呼雀跃起来。他似乎突然就隐约感觉到自己在凌波心中的分量了，就好像一个在暗夜里迷路的孩子突然见到光亮一些，心里顿时踏实起来。他那狡猾的大脑飞快地把自己和凌波的关系又仔仔细细地捋了一遍，越分析越觉得凌波应该对自己有意思，于是不禁得意开来，“我就知道，我的魅力还是很大的，没有人会不喜欢我，他凌波也不例外，只要我主动、再主动一点，他一定会接受我。”张宇在心里想着，嘴角乐开了花。
凌波看到张宇那双骨碌乱转的眼珠子，再看到他本就歪斜的嘴角又挂出一丝邪魅的笑容，就知道他脑子里准没想好事，于是急地岔开话题，“我刚才看了你的数学试卷，你失分的题目大多数在微积分这一块，我们一起再来看看。”
“嗯，你说，我听着。”张宇嘿嘿笑着，老老实实地坐在了凌波身边。
凌波摊开课本，给张宇认真讲解起来。说了半天，才发现张宇的注意力根本不在书本上，一双贼兮兮的眼睛始终在自己脸上盘旋，于是气得拿起书敲了敲张宇的脑袋，“我脸上有微积分啊？”
“你脸上有我的幸福。”张宇开始得寸进尺地试探道。
“滚！我讲了半天课，你到底听了没有？”
“听了。”
“我都讲了些什么？”
“不知道。”
凌波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懊恼地拿起自己的书包想离开，却被张宇一双大手死死地拉住：“站住！去哪？”
“我……回家，我……不想再看见你......”凌波红着脸语无伦次。
张宇得意地看着凌波，仿佛在欣赏自己的猎物，“想走？门都没有，我告诉你，你进了我的心里，这辈子就别再想出去了！”张宇站起来，一把搂住凌波，等凌波反应过来想挣脱张宇怀抱时，却发现那怀抱是如此有力，把他箍得无法动弹。
“波，你说，从咱俩刚认识的时候，你是不是就给我下了个套，让我爱上你？”张宇此刻兴致盎然，第一次说出了“爱”这个词眼，全然不顾凌波绯红的脸庞，“你说，是不是那天晚上我亲了你之后，我就走进你心里了？哎，我这叫不叫一吻定情？”张宇根本不理睬凌波的懊恼和挣扎，歪着嘴继续调侃着。
“张宇，你是脑子发烧烧糊涂了，还是太清闲了？你要是实在太闲，就去做数学练习题！”凌波实在不想和眼前这个人就这个话题再纠缠下去。事到如今，他真后悔今天主动来他家帮他补习功课。他根本没有想到事态会迅速发展到眼下这个地步，他的内心十分迷乱和复杂，面对张宇炽热的告白，他居然没有应该有的恶心和反感！不禁想着自己这样迷乱是不是错误？自己是不是应该离开他？可为什么内心深处却依恋着不想走？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张宇他是块磁铁吗？怎么会让自己如此迷失了方向？和他这样的感情算是什么？正常吗？爱情，不应该是男女间才有的吗？
凌波的内心十分纠结，慢慢停止了挣扎，眼神越发空洞起来。张宇见他这表情，也不敢再玩笑下去，于是慢腾腾地放开凌波，走到书桌前准备做练习。不一会功夫，张宇就把几十道题目给做出来了，自信满满地交给凌波。凌波疑惑着接过练习题，慢慢看着，脸上的眉头越皱越紧。
“你都做对了！”凌波抬头看着张宇。
“主要是凌老师教得好。”张宇的嘴像是抹了蜂蜜，脸上挂着一副厚颜无耻的笑容。
凌波盯着张宇那嬉皮笑脸的神色，突然想起了什么，警惕地问道：“张宇，你说实话，你是不是本来就会？是不是考试时又故意写错的答案？”
“怎么可能，我再傻，也不至于拿这个名次回家交代吧？真是你教的好！还有，就是我聪明！”张宇努力装出一副无辜的表情，急忙辩解着。
凌波盯着张宇的眼看了半天，才咕哝道：“好吧，暂且信你一回。”
张宇心里美美地出了口气：幸亏哥足智多谋，不出这招险棋，怎么能试出你小子的真心？还好，我爹娘从来不过问我的考试成绩。
凌波从张宇家出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尽管张宇一再挽留他过夜，但凌波仍坚持回家，一则因为他爸爸这两天出差不在家，他要回去陪妈妈；二则他实在不敢在夜里独自面对张宇。回到自己家中，凌波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好的纸片，是从张宇书桌上看到的，他悄悄藏到自己的口袋里。缓缓打开，上面是一首张宇自己填的词：
一张冷面孔，
偏生多情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