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甫一走进浴室,晋舒便看见一叠崭新的衣服和毛巾整齐地放在洗手台上,叠起的毛巾下还压着一张明黄色的便签纸。
晋舒眼睛猛地一亮,无暇关注堆放在一起的毛巾和衣服,径直抽出便签纸来。
明黄色的便签纸上的字迹娟狂而有力,写着:
「白天我有工作,大概晚上八点左右能回来,你醒了洗漱下吃点东西,我给你订了餐,打前台的电话让送上来就可以」
——
昨晚折腾得太过,睡得晚,早上林悦爬起来的时候其实很艰难,胳膊酸得抬不起来,但工作电话没停过,她实在没办法,逃不开。
第一个电话刚响的时候她便摁挂了,还没完全清醒,怀里的温热便侵占了知觉,下意识便去看晋舒有没有被吵醒,低头看见晋舒仍阖着眸子在怀里睡得无知无觉时,林悦的眸光软了软。
把怀里的人搂紧了些,林悦不免心疼,真的太瘦了,不知这人这两个月是怎么把自己养成这幅鬼样子的。继而又有些后悔,昨晚太没节制,太折腾晋舒。
到底不年轻了,这么折腾肯定受不住的,幸而今天是周日,晋舒大抵是没有工作的,应当能侥幸偷得一枕安眠。
短暂地感到安心后,林悦小心地起了身。晋舒大概真是累狠了,平日里总睡不安稳的人一点醒来的迹象都没有。
林悦既欣慰又心疼又愧疚。欣慰晋舒能睡得沉,心疼她平日总眠浅,人也清瘦,愧疚她昨晚过分,把人折腾成这幅模样。
但没时间放任情绪,林悦这些时日是真的忙,今天见的也都是些平日里彼此都约不太上人,错过不知要耽误多少事,更不好交代,脱不开身。
只是总不能就这么离开,昨晚晋舒喝得醉,哪怕问过意愿,那也是不清醒的时候,清醒时态度如何尚未可知。况且昨晚那般缠绵,今早连只言片语都不留便离开也不合适,总要留些什么的,毕竟她总不能让晋舒觉得她睡完就跑。
但晋舒昨晚来时就穿了身酒店售卖的浴袍,里面什么都没。只是那身浴袍已经没法再穿了,被折腾得不像样,睡前还是林悦找了身自己的吊带睡裙给她换上了,手机更是没带。
林悦昨晚便猜到,晋舒既然知晓她的房间,大概是提前和舒翊妍串通好的,毕竟昨晚这个说要来的人到现在都没见着影,反倒是晋舒在这过了夜。酒店管理严格,没有开房是上不来的,晋舒大概是订了间同楼层的套房,只是身上也没带房卡,林悦这会儿难免有些一筹莫展。
手机发消息不现实,晋舒醒后还得给前台打电话让帮忙开了房门才能拿到,那便只能用最原始的纸条字条。
昨天睡前晋舒累得倒头便睡了,林悦也没了力气,只帮她简单清理了下便抱着人睡着了,人醒了以后肯定还是要再收洗的,身上的吊带睡裙也不方便见人,林悦得给人准备点衣服和毛巾,索性便把字条压在里面放进浴室洗手台,估摸着人一进来就能看到,然后才出门。
白日里忙碌,本该没有闲心多想些有的没的的。只是坐在办公室里签字的时候,同合作方见面时捻起茶杯的时候,吃饭时抬腕动筷的时候,胳膊的酸痛感总要扯一扯林悦敏感的神经,于是这时她的动作便会微妙地停顿一会儿,左手不动声色地捏捏右手手腕、胳膊,再抿一抿唇,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手里的事。
但是这些时候,无论外表多么一如往常,林悦的心里想的都是晋舒。
坦白地说,好不容易闲下来的时刻,林悦的情绪其实是复杂的。原本坚定地要离开的人失了智,越了界,便没法再向之前那样干脆了。
终归是不同的。
昨夜的林悦曾清晰地感受到晋舒真实的温度,她的滚烫和柔软,感受过她在怀里近乎不堪一击的脆弱,还有动情时那份不可言说的汹涌和在她指尖紧咬着的那份充盈。
林悦过去从未如此真实而紧密地感受过晋舒的存在,感受有关于她的一切。心里本就有的隔阂在过去从始至终都不曾消弭,反而在相处的年月里“历久弥深”,可昨晚身体先一步越过那些隔阂、成见和怨怼彼此亲近,那样亲密地交融过了,心理上便没法再那样决绝地抗拒、推开这个人了。更何况那些时刻是没有办法说谎的,晋舒的身体已足够坦诚地表达了她的感情。林悦甚至无需做多余的任何,只要靠近晋舒,晋舒便足够溃不成军了。
所以其实林悦有些不知该怎么面对晋舒。
处同晋舒的关系并不是件简单的事,林悦直到天黑后再次走到酒店房间门前,刷开门锁,甚至于是摁下门把手的那一刻心里也仍然没有答案。
但她推开门,穿着白色长裙的女人端坐在灰色布艺的沙发上,眉眼清丽如诗,清瘦的脊背一如既往地挺拔,像只挺秀的芰荷,颈间露出的那点瓷白从前总莹润如玉,但经由这些时日的消瘦,反倒像张揉皱的白纸,精致清晰的锁骨便是那纸上的道道折痕,落地窗外漫进来的那点昏暗的天光落在颈窝上,便透出些从前没有的骨感和锋利。
可林悦知晓,那是女人的过分瘦削所致,在那略显粗糙的布料之下昨晚曾落在她掌心的起伏,是完全与之相反的绵软。
明明这身衣服再平常不过,怎么会想到这些?
林悦闭了闭眼,移开了视线,但抬起眸对上那双清溪般的眸子时却又愣住了。
女人望着她的目光闪躲着,却又反复落回她的身上,眸光在胆怯中浸染了羞涩,于是从两颊到耳根都泛起了层林悦从前从未见过的、昳丽的绯。
林悦这晚的心跳,也是从这一刻才开始失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