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人不是誓死不坐最后一排吗?怎么……”宋不辞瞥了眼他的座位,表情已说明一切,无需多言。
范洋推搡了下他的肩,飞快地偷瞄了眼冯潇潇,然后凑近他耳边,话语里多少带了点咬牙切齿的意味,“我肯定是被你小子影响了,你追人连带我也开始不正常起来。”
他最近看到冯潇潇,心里总是既想靠近又不太敢靠近。这种感觉太奇怪了,意识到后觉得非常别扭,太不像他了!
他跟冯潇潇只是死党啊!关系非常好的死党,仅此而已!
姜知幻收拾完,见范洋贴在宋不辞耳边说悄悄话,抿了抿唇角,整个人往背后的墙壁上一靠,抱臂看着。
“嗯嗯,都是我的影响。”宋不辞语气敷衍拖拉,抬手把他推开了,漫不经心地笑道,“说话就说话,别贴这么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跟你有点什么呢。”
姜知幻:“……”
“有你大爷,净说些令人倒胃口的话。”范洋嫌恶地白了宋不辞一眼,抬头,冷不丁撞上姜知幻冷淡的目光。
他咽了咽口水,莫名感到一股来自正宫的压迫是什么情况?!
范洋摇摇头,心说一定是最近胡思乱想多了,脑袋都不灵光了,而且老宋压根还没把人追到手。
宋不辞转头看向姜知幻,“走吧。”
“嗯。”姜知幻微微颔首,垂下手臂。
…
与姜知幻分开后,宋不辞打车回了清水居。
自从那晚和徐情通完电话,他都在容希善送的那套江景房住,仿佛那儿才是他真正的家,哪怕家里没有一个亲人。
“听说你谈恋爱了,成绩貌似也一直上不去,甚至连家都不回。”
徐情今天的穿着简约干练,白衬衣配黑色老钱风马甲,阔腿西装裤。
她端坐在沙发上,听语气不像是随口一提,眼底透着不易捉摸的从容淡定,仿若百忙之中抽空来看他两眼。
宋不辞认真起来时的模样随她,但大多时候都是散漫不着调的,像宋无恙年轻时候。而徐情其实不太喜欢这点。
“妈。”宋不辞喊了声,将一杯温水放到她面前。
徐情并非不知道宋不辞最近的所作所为,相反,他甚至明目张胆地让卓彪直接汇报,他谈恋爱了,和他同桌。
徐情也不急着跟他算账,喝了口水,开门见山道:“说吧,找我什么事?”
“关于任行的股份。”宋不辞坐到她对面的位置,手臂抵着膝盖,慢悠悠道。
任行,容希善和宋明创立的公司,国内互联网科技龙头企业之一。
徐情的眼神多了分疑惑与探究,静心等待他的后文。
单看这副画面,不会让人联想到母子,而是两位精明的谈判者。
“拿这个换我的自由,应该不亏吧?”宋不辞问。
徐情仅在瞬间便理解过来,她手中握着的这把双刃剑,不肯听话了。
她神情淡然,说:“奶奶给你留的那份遗产,是有要求的,你别忘了你还没达到。”
“但除了刘律,你们都不知道她留的要求,不是吗?”宋不辞唇边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笑里有着少年人的骄矜和成年人的游刃有余,“可我知道。”
“你?”徐情正视他。
“嗯。”宋不辞靠着沙发背,坐姿越发随性起来,却是一副打算谈心的模样,“妈,这些年来,我都在按着你的要求行事,虽然偶尔会让你失望,但从未损失过你的利益不是吗?”
徐情眼神如刀,狠准快地剜了他眼,冷笑出声:“六年前的事能叫偶尔失望?”
这件事仿佛是两人之间的沟通横梁,永远绕不开。
六年前,宋不辞十一岁,宋理枝七岁。这会儿两家的关系没得说,徐情和宋遂愿从闺蜜变成了家人,还约定好如果生的宝宝是一男一女就订娃娃亲。不过最后两人生的都是男孩。
宋不辞那时性子比现在顽劣,老逗宋理枝,即便哭了,他也能三言两语就哄好。
两家关系降至冰点的起因,是宋不辞说想去游乐园。他爱玩,而宋理枝爱跟着他。
徐情没空,陪兄弟俩去的是宋无恙和宋遂愿。由于宋理枝身高不达标,坐不了大摆锤,所以宋遂愿让宋不辞好好看着弟弟,在原地等着,她则和宋无恙去玩了。
但也就在这三四分钟,兄弟俩遇到了人贩子。
宋不辞牵着宋理枝的手,乖乖在原地等着,突然一只拿着白布的手从脑后伸过来,捂了住了他的口鼻,力气很大,根本挣脱不开。
宋理枝见势,当场要大哭大叫吸引其他人的注意力,但他没得逞,因为人贩子已经松开了宋不辞,直接捂住了他的嘴,将所有音节都堵了回去,以至于暂时没人发现这边不同寻常的动静。
然后,宋不辞看见那人直接将宋理枝抱起。
他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不是对方的目标。
“哥…哥哥……哥……”宋理枝含糊不清的哭喊声断断续续传来。
宋不辞几乎是花光所有力气和尚且清醒的意识,急速抓住宋理枝的手臂,死死抓紧,他张嘴想喊人,却发现嘴唇和眼皮一样沉重。
于是他咬破嘴唇,想用疼痛迫使自己保持清醒,只要多抓一会儿,就一定会有人注意到他们。
但没用,因为宋不辞没扛不住迷药的发作。
他晕倒前的最后画面,是戴着口罩帽子墨镜、将自己的脸掩藏得严严实实的人贩子,以及自己的手慢慢松开,再也没抓住宋理枝的手。
而宋遂愿看到的,是她儿子被陌生人抱走,宋不辞无动于衷,只踉跄两步摔倒在地。
“要不是你,我和遂愿的关系能走到这个地步?”徐情逼问。
宋不辞目光沉沉,看了她好久才开口,“妈,你信过我吗?”
“我解释过很多次,我没有无动于衷,我尝试抓住他拖延时间,我尝试喊过人,但因为迷药……”
“既然你被捂了迷药,那为什么被抓走的是平安?”徐情冷漠地打断,字字诛心。
这句话变相在质问,为什么当初被拐走的不是你?
宋不辞怔住,顿觉五脏六腑都被刺穿,表面风平浪静,实际皮囊之下已是血淋淋一片。
他以为,再难听的话都有一个限度,他需要做的,便是承受这个限度。毕竟这些年一直是这样过来的。
原来还是有承受不了的限度。
宋不辞深吸一口气,而后缓缓吐出,近乎是一种艰难的叹息。
少时,他收拾好情绪,云淡风轻地说了句:“我比任何人都希望,当年被拐走的人是我。”
话音落下,整栋别墅陷入长久的沉默。
“妈,我今天来不是为了跟你翻旧账的。”宋不辞将话题拉回最初,并速战速决,“奶奶留的股份,我可以原封不动地给你,我要的很简单,就两个字。”
“我这么多年能听你的话,不是因为我完全受你掌控,而是愧疚和奶奶的遗愿。”
“你也知道我不是个什么好东西,这次也要让你失望了。”
“如果你不同意,那我会将股份转赠给其他股东,我记得高叔差10%就能拥有控股权吧?”
他说完,还十分无耻地弯了下嘴角,大有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宋不辞!”徐情怒目圆睁,大声呵斥,手里紧握的杯子朝他的脸砸去,“你个孽障是打算将你爷爷奶奶一生的心血拱手让人吗?!”
宋不辞偏头,杯子险险擦过他的脸侧飞过去。他神色平静,不为所动道:“奶奶去世前说过,无论我以后做什么她和爷爷都支持。妈,你要是考虑好了就跟我说,股份随时在,如果你派人跟踪监视我,或者把我抓回来关禁闭,我也会不惜一切代价拼个鱼死网破。”
话说得很明确了,无论徐情同不同意,无论她再搬出任何人,他都不会妥协。
徐情瞪着他,“你奶奶到底是留了多大的底气,能容你如此挥霍。”
“她的信任,就是我最大的底气。”宋不辞起身,绕过茶几,抬腿走人,准备上楼收拾东西。
“就为了姜知幻?”徐情的声音自他背后响起。
宋不辞有些心累地叹了口气,说:“妈,你还不明白吗?我是为了我自己。”
“一想到成年后要选自己不喜欢的专业,我就烦呐。”
“不过,你如果想为难她的话,劝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
“如果惹她不开心了,不仅我会帮着她,她家里人也会出面,到时候吃亏的只会是宋家。”
“妈,我好不容易才克服了自卑去谈这场恋爱,如果因为这种事分了,我会疯的。所以,到时候就别怪我六亲不认。”
一番话立场鲜明,利弊权衡。
徐情额角青筋暴起,眼里带着恨意。
她这个儿子,当真是混蛋得不行,为了一个外人竟要和亲妈反目成仇。
宋不辞将将踏上一步台阶,忽然想起什么似地撤回脚,转头看向正在气头上的徐情,说:“对了妈,那件事是我的错,我认。如果我做什么都得不到你们的原谅,那就干脆把我这条命拿去吧。”
“虽然不值几个钱,但应该挺解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