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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方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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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提子转动,方琼低喃轻缓的磁性声音念出真经之语,程行礼双手抱一,静静坐着。只觉虽身处围困地,可眼前却展开无比秀丽的山水风光景,经文声中似有佛光照进心中,将那埋于心中数十年的噩梦与郁色扫空。

诵经声停时,方琼说:“使君,你说我俩是不是有缘?”

程行礼睁眼,说:“自然有缘。”

方琼注视程行礼须臾移开目光,看着那缓动的溪水,说:“这溪流到达的尽头是太子河,你知道它为什么叫太子河吗?”

程行礼想了想,说道:“据说当年燕太子丹被秦军追杀,从燕地逃到此处。那时这河还叫衍水,但后来太子丹被部下出卖,自刎于此,世人感念太子丹命其太子河。”

方琼的声音清朗如玉翠,“太子丹的血染红了大片河水,彷佛当时的夕阳融为一体。”

“他随行谋士里有位叫子妙的,自刎时主动撞上太子丹的剑。他二人的血永远沉在河水中,并相约来世还要再见。”

“子妙……”程行礼想起曾做过的那个梦,说:“好熟悉的名,我做过一个梦,梦见过他,还个叫琼……”

方琼打断程行礼的话,直直地看着他,说:“若你是这位谋士,明知太子丹败还会继续跟着他吗?”

程行礼心忽然痛了下,说:“子妙肯自刎殉主,想必太子丹对他是真心的好,他亦真心为主。若是我,自当与主长眠。”

方琼眉心微动,再未说话。

午后,程行礼看阿罗山在部署兵力准备突围出去,他不会带兵打仗也就只能帮忙包扎兵士,照顾伤员做些事。

秦云就拍了拍他,说:“使君。”

程行礼笑着说:“秦使君,怎么了?”

“休息会儿吧。”秦云带着他往阿罗山坐的地方去,说:“没想到你还会照顾人。”

程行礼说:“学的,我看他们也是这样,也就依葫芦画瓢了。”

山上还有些野物果子能吃,程行礼分到了两个小果子和一碗汤。

秦云看程行礼那一口嚼几十下的样子,打趣道:“使君你的两个小果子还没吃完?”

“啊……哈哈哈。”程行礼讪讪一笑,说:“我吃东西慢,是这样的。”

其实是他怕吃快了,这些人把不多的食物又分给他。

阿罗山军纪严明,是先顾及伤兵后兵士最后才是军官,且就算阿罗山也受了伤也绝不徇私。堂堂大将军也只拿了个生果子啃,配了碗加过好几遍水的汤吃。

相反程行礼喝得是第三遍的水,细尝下还能品出肉味,碗里面还飘着块指甲盖大的肉。

然而阿罗山和秦云就全是水了,秦云从怀里摸了个大红果给程行礼,说:“吃吧,估计咱们还要在这儿困个两天。”

程行礼赶忙推辞,秦云却摆摆手去跟阿罗山说话了。他看着手里的红果,想着这还是第一天,不知元青出去没有?还有郑岸会在哪里?方琼?好像与自己聊完后就不见了,兵士说他去山中打坐,让他们不要管他。

夜晚山上冷,兵士们尽量靠在一起睡。程行礼被秦云和另一个身材魁梧的营主挤在中间,两边风被挡住,三个热乎的男人挤在一起他反而有些热,而且那营主呼噜声犹如雷震。

程行礼腹诽看来郑岸打呼噜的声音已算小的了,满山头是此起彼伏的鼾声。程行礼不太能睡着,加之有些冷,扒开两人就想去放个水。

一轮明月照空,程行礼系好腰带看着那山峰上的月,突然想起去年二月,他路过幽州时,也见到了这样的月色。

“看什么呢?”

一道声音传来,程行礼回头看去。

只见阿罗山披着细碎月光站在树下看他,程行礼望月答道:“将军,我见今夜月色不错,多看了会儿。”

“今儿廿二,百姓说这是亏凸月,月西侧少亏,就像是要随时西沉一样。”阿罗山笑着说,“真要看月色,你得在月中十六时站在草原的山坡上去看。月光就像晶莹的轻纱将草地覆盖,要是夏天,风里就全是蟋蟀叫声,还有蚊虫咬人。”

许是多年征战的原因,阿罗山五官硬朗,黑胡满面,身形较为壮硕,一身凶悍样。但谈起这些,眉宇却又倒带着不少温和。

不过很快他又自嘲笑笑,撑着拐杖走过来坐在石头上,朝程行礼摆手道:“我没读过多少书,说起你们文人的那些风月,话里很粗糙。反正大概就是那么个意思,你闭上眼想想就行。”

程行礼蓦然被逗笑,阿罗山说:“坐吧,站着做什么?怕我吃了你这个小孩子?”

“没有。”

月下,两人坐在石头上,眼前是沾着银色月光的溪水。

阿罗山说:“说真的,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龙山?”

程行礼心知躲不过,答道:“前段时间,儿子生了病我带他去看病来着。但等他病好了,我又被有恩怨的人带走,世子一路追我至渤海境内,我俩这才回来。”

真正的原因,程行礼自不能说,心中默念罪过罪过!他只想蒙一下阿罗山,毕竟这位事务繁忙的大将军也不会查这些。

阿罗山并不想过问人家的私事,只点点头算是满意了这个真相回答,说:“你儿子呢?”

程行礼答道:“家中侍从带他回去了。”

阿罗山说:“家里永远有个人等你回去也不错,不然在外面累了回到家却没什么人味,就闷得慌。”

程行礼问:“将军英武,想必夫妻和睦,子孙绕膝。”

对于这些将军的家庭,程行礼只对述律崇这种见过的有印象,其余的倒没怎么留意过。

阿罗山无奈笑笑,说:“不是很和睦,说多了,都是心酸。”他环顾四周确认没人后,低声问:“郑岸为什么要追你?”

程行礼:“……”

“他没追我。”程行礼说,“他只是救我。”

阿罗山笑着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程行礼心想怎么这些当将军的都喜欢把这个字的音拖很长啊!

郑厚礼以前跟他闲话,也喜欢这样,他总觉这不是个很好的赞同意思。但还好,这个习惯郑岸不会拖太长。

“郑岸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了,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阿罗山笑着说,“他还没我膝盖高,整天跟着他爹跑,是个调皮的。”

忽然他长叹一声,说:“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都长大了。我也老了,否则怎么可能被围在这里。”

察觉阿罗山话里的愁意,程行礼宽慰道:“将军此言差矣,人生不过古来稀,时日还长,一时逆境不过是上天的考验,只需度过这次便可青云直上。再者将军统军多年,想必遇到过不少险恶战役,再是凶恶都能化险为夷,如今又怎会落于此处呢?”

阿罗山语调欢快了些,说:“希望吧。”

咕——

不合时宜的肚子响声从阿罗山腹中传出,他无奈笑笑,程行礼把秦云给的红果子递给他,说:“统三军的人不能饿着,将军你吃吧。”

阿罗山看着那果子低笑一声接过,对着月色看了片刻,说:“兜兜转转还是回来了。”

“明日若情况好,我派人送你和方琼下山。”阿罗山咬了口果子,说:“你俩在这儿苦等也不是办法,你二人不容易引起注意。况且方琼身手厉害,他带你回永州不是问题。”

程行礼怔了下,说:“将军死守通明山,我岂能退之?”

阿罗山啧了声,说道:“你是永州刺史,得回去为永州百姓做事,留在这里说个不好,等不到援军死了可怎么办?”

“我……”

他的话未说完,一兵士飞来传报。

“将军,有人上山说要见您。”

阿罗山啃完最后一口,丢了果核,说:“谁啊?”

“拓跋苏图。”

月影疏清的林间,负手站着位器宇轩昂,仪表堂堂的俊朗胡人男子。

程行礼跟在阿罗山身后,见到他转过来时,呼吸一滞。

是他!

在小苍山下袭击村子的党项人。

显然苏图也注意到了站在阿罗山身后的程行礼,但面上并未表现出来,他朝阿罗山作礼:“将军,长生天护佑您。”

阿罗山说:“这次带兵的是谁?”

苏图答道:“我大哥。”

阿罗山饶有兴致地看着苏图,嗤笑一声:“那你是来做什么的?现在不跟你大哥抓耳挠腮的想办法攻城,来我这儿吃宵夜?”

“将军不知道守城的长史已答应,只要我们进城不劫掠百姓,他就献降。”苏图笑道。

阿罗山剑眉一挑,说道:“哦?既如此,你还来做什么?”

苏图说:“父王一直觉得将军是个英才,胡人的心向着汉人多少是不妥的。长生天会照拂你吗?我想只会在你睡觉的时候,谴责你,为什么举刀挥向族人。”

阿罗山说:“你在谴责我的时候,为什么不想想你和你父兄是不是会比我先死?”

苏图双手摊开,转了一圈,说:“我没有带刀上来,什么武器都没有。希望将军能明白我的意思,为汉人朝廷做事,命不会长久。”

阿罗山深深吸了口气,凝视苏图并不说话,树林间的气氛登时有些紧张。

这时秦云说:“大丈夫忠国为君,卖的就是个义字。我们做了选择就不会抛弃仁义,若王子火烧大山,我等抱树而死也当是全了家国。”

苏图脸色一沉,沉吟半晌,咬牙说道:“只要将军献降,平州百姓自免于战火。”

话说完,程行礼有些明白了,怕是苏图等人拿不下平州也分不出多余兵力攻山路陡峭的不知官军数量的阿罗山部队,于是想先劝降阿罗山。

平州的上佐官员乃是阿罗山亲信,主将叛城,在通明山的这些兵怕也会军心动摇,说不好会造成哗变。

阿罗山冷冷道:“做梦!回去告诉你哥,想拿下平州,就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苏图像是在嘲笑阿罗山的愚忠,说:“将军真是豪才。”

他的眼神瞥向阿罗山身后的程行礼,好以整暇道:“这位是上佐哪位官员?”

“说完。”阿罗山道,“你就可以滚了。”

苏图道:“走自然是要走的,不过我想跟他说几句话。”

阿罗山:“什么话,说吧。”

怎料苏图并不言语,只是看着程行礼微笑,阿罗山有些恼了,挥手准备让兵士架苏图下山。

眼看气氛要升至最高沸点,程行礼怎么也不能让两人闹起来,便给出台阶缓和气氛:“将军,我去送王子几步吧。”

阿罗山朝秦云说:“上国上节,你陪程使君送一下。”

秦云颔首,程行礼知道阿罗山这是派秦云来护着自己,向秦云点了下头,继而看向苏图,说:“王子请吧。”

下山之路不甚平坦,苏图和阿罗山的亲信在身后跟着,

路上苏图也没聊什么重要的,只问程行礼家中父母几人,家住何处等。随即又介绍了自己的家中背景,跟着两人身后的秦云腹诽这是什么重要的事吗?!

他小声地朝程行礼说:“他不是个好人,你小心点。”

程行礼看了眼正在聊兄弟妯娌的苏图,眼神坚定地点了点头。

快到入山的石界时,苏图侧身问程行礼:“你叫什么?”

程行礼一脸茫然:“我没叫。”

苏图笑了下,说:“我说你的姓名。”

回想方才,程行礼想起也是,苏图一直滔滔不绝,也并未问他姓名。

“姓程名行礼。”

苏图歪了点头去窥程行礼的面容,却被程行礼避过,他懒懒道:“你长得很漂亮。”

“谢谢。”程行礼说。

“我们还会再见的。”苏图说完很是轻佻地摸了下程行礼的下巴离开。

程行礼顿时一惊,秦云递块手帕过来,看着迟疑离开的背影,迟疑道:“几年不见,这孩子疯了。”

“叔卿兄了解他?”程行礼擦着被苏图摸过的地方。

“阿罗山是苏图的八叔。”秦云答道。

不想这其中关系如此复杂,秦云带着程行礼回山,又说:“你放心,阿罗山就是死也不会拱手平州让人。”

程行礼说:“将军恩重,自不会做此举的。只待援军一来,便可踏平叛贼。”

秦云是个很英俊的男子,笑时眉尾下压,就像彼时天上的弯月,说:“但愿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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