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他们好像已有过不少次这样看似亲昵的时刻。
她曾在他怀中昏睡,发病,饮泣,欢笑,种种模样,他都见过。可松开手,他们仍是疏离的,对峙的,毫无所谓旖旎可言的。
他们确实该是这样,直到两相分离。
可是。
可是。
怀里的身躯冰凉,苏聿收紧了手臂,依然触碰不到丝毫活气。他问:“你会死么?”
宗弦僵着身子,闻言咬牙切齿地笑了:“我没死成,你很失望是不是?”
“不是。”
握着她的消瘦的肩骨,苏聿抬头望见皎皎的月。雪落到她的发上,他拂开后,手仍保持着触碰的姿态。
“孤要你活着。”
她好似又僵住了,半天后挤出一句:“苏聿,你睡糊涂了?”手臂被推了两下,她说,“放开我。”
苏聿置若罔闻。
梦境向来是脆弱的,一个动作,一句话,以至于一片雪,就足以将一切打散。思绪好似也被这雪覆盖,变得空茫索莫,只余下本能,叫他放不开手。
直到颈侧迟缓地传来一丝疼痛。
“还不松手?”
她的声音贴在耳畔,带着恼意。
见他一动不动,宗弦费劲地寻到他衣领最薄的一处,又用尽所剩无几的力气咬了他一下。
苏聿怔住,看她扯下他的手臂退后去,抿紧唇,显然在生气,连着面色都染上了红晕。他缓慢地眨了下眼,听见她略显急促的呼吸,细细的白雾在眼前弥散开。
渐渐地,四周的景物明晰起来。枯落的枝桠上缀满了雪,秋千架边悬着的灯笼随风缓缓打着转,在覆了雪的青石小径上摇曳出两道模糊的影。
……他不在梦中?
“你醒了?”
“不然呢?”宗弦没好气。
“何时的事?”
“今日辰时末罢……记不清了。”她问,“你这又是在唱哪一出?”
“……你再帮孤一件事。”
“什么?”
“再咬孤一口。”
宗弦瞠目结舌,她看不见苏聿的脸,分不清他是着了什么魔。但他的声音很认真,手也当真伸到了近前。她纳罕又无奈,手搭在他手腕上,竟有些进退两难。
“……这是你自找的。”
她横下心,咬了结结实实的一口。
“……”
半晌听不到苏聿的反应,宗弦怔了片刻,又掐了他两下,却忽然听到他低低的笑声。
“你笑什么?”
“孤心里高兴,为何不能笑?”
“因什么高兴?”
苏聿止了笑,但声音不自觉地跟着温和起来——
“自然是因你还活着。”
宗弦愣住,可苏聿没给她太多发愣的时间,紧接着便问她:“醒来后觉得身上如何?有没有哪里疼?吃得下东西么?”问完又丝毫不给她回答的空隙,径自将她打横抱起,“外头这样冷,你一人在此作甚,宫人呢?”
骤然的失衡叫宗弦本能地搂住他脖颈,被这一连串的问话绕得有些晕,只能抓住最后一个问题:“殿里闷了太多天,我叫她们去清理了,放我一人透透气。这才在园子里坐了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你就……”她忽地想起,“你什么时候来的宁安宫,没人跟着你?”
苏聿步伐顿了一瞬。方才那一切哪些是梦境,哪些是真实,他亦分不清楚。但他并不在意:“即使要透气,也不能一个人都不留在身边。万一你独自在园中冻晕过去,你要如何?”
宗弦辩驳:“我何至于就那样——”转念想起醒来后,听宫人们哭着说这几日有多凶险时,她的声音没底气地弱了下去,别扭地将头扭到一边。
苏聿无声一笑。
不多时在廊下遇见前来寻宗弦的周宫长等人,见到苏聿颇为意外,慌忙要拜。苏聿道不必,却垂了眼,问是谁将宗弦带去园中的。周宫长立刻听出他的不快,连连告罪。宗弦暗暗掐了下苏聿的后颈,苏聿只得熄了追究的念头,抱着她迈步进玉晖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