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田问舍、胸无大志?”
回到秀才院,面对沈衍的疑问,程颂满眼不解。
新招来的学生都没怎么读过书,他只是把致辞写得直白些,怎么就被品出不求上进的意味了。
凭自己努力买房置地娶妻生子怎么能不算大志呢?就当下百姓这个生活水平,如果从诚颂书院毕业的学子都能求到田问到舍,程颂觉着自己百年之后绝对能自豪地入土了。
这么高端的追求居然还有质疑看不上的?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百姓都能吃饱穿暖对于国家社会发展进步有多重要,凭沈衍王显的学问,这道理还用他多解释吗?
难不成读书的目的就只剩了科举,所有其它营生都最好是文盲上岗,那,那每年那么多考不上秀才举人的读书人该如何自处?
尤其是贫苦人家供出来的读书人,考不上功名是不是就得找个犄角旮旯死去?无怪有“百无一用是书生”这种很是泄气的感慨。
大琞的书肆中,《天工开物》、《梦溪笔谈》这样的巨著是没有的,科技与医学、物理化学等理工科内容只零星分布在一些杂书中,唯独数学有几本经义,但也说不上精深。
妄想通过最常见的诗词经义推动科技进步的可能性有多低几乎无需争论,而读书识字学算术对于提升工匠水平、激发他们创造力的重要性倒是可以掰扯掰扯。
程颂没有引经据典,主要也是没几个经典可举。他就以自己为例,说若不是识了字读懂的杂书多,又从胡商处学了算术,仅靠背诵经义和浮于纸上的空谈,他绝对做不出这些吃食、堆不出肥料,更不可能做出筒车纺车和水泥。
他坚持想要发掘培养更多有不同天赋才华的人才,办多学科书院无疑是最好的途径,都不是之一。而书院中的作坊就是避免他们空学理论的试验场。
等这些人学成之后,不论是否参加科举,按如今的体制,都不可能全去做官。既然不能都以当官作为读书目标,那最能激励人心也最实际的好处不就是买房置地娶妻生子吗,他的说法何错之有呢?
虽然程颂是穿来的,以自己为例有些犯规,但为了让更多人认识多学科知识的重要性,他输出这一顿时真真是毫不心虚。
“呃……倒也确实如此。”
品过程颂这番话,沈衍先点头了,王显思索之后也不再多言。
其实这道理他们怎么会不懂,会有这一问除了固有观念的影响,多少也有程颂的原因。
这十几岁的小郎君带给他们的惊艳太多了,多到他们已经不自觉对程颂产生了更高的期许。认为他办学也定能做出个大不同的样子,恨不能再培养出几个如他一般有本事的年轻学子。所以乍然听到这么接地气的欢迎致辞,心中难免有些意外和失望。
程颂听罢无奈摊手,只得把自己办学的理念又仔细给两位管事和严昭兄弟讲了一遍,希望能得到他们的认可和支持。
若是当下无法认同,那就等他把学生培养出来再说,总之这办学的路子他是认准了,不会被固有的观念影响和改变。
至于期盼书院多出几个程颂……他自己是带外挂穿来的,可以努力赚钱投资教育,将先进的知识科技尽可能移植到大琞,但想要依靠书院培养出这样的BUG,指望他实不如去庙里磕一个。
……
“明年书院要招什么专业颂弟可想好了?”
章清忽然插言。
他和谢驰陈卓去了府学还是第一次回来,正好错过了今日的开学仪式。见沈衍王显也在,他们立刻派人回云州请假,决定跟着两位管事再学上几日,好好请教一下近日功课上的疑难,准备一直呆到严昭他们回京。
他们仨原本就是靠名师突击过的院试,入读府学后明显觉出吃力。其中最难的就是章清,才两个月就忍不住琢磨退路了。
“还没定下,先要多招些能授课的读书人。”
能讲诗词经义的夫子肯定要找几个,书院可没打算放弃科举方向的人才培养,而且那些内容也并非无用,文学历史天文地理都有涉及,书院的专业设置并没有重理轻文的倾向。
程颂整理的那些课程也需要人讲授,只靠他自己肯定不够。这样的夫子要求不用太高,院试落榜的读书人也可以。
反正自己不用再考了,程颂打算未来几年至少分出一半的精力用在学习和备课上,用最笨的方式把一些基础课程直接照搬过来。
编写讲义、培训夫子,之后再安排他们去书院试讲授课。看似效率低下,但谁让大琞只有他这一颗种子,想把先进的知识传授出去,至少目前,只能靠蚂蚁搬家。
“别惦记了,程兄这里总不会有杀猪的专业。”
谢驰握着手中温热的冰糖炖梨,毫无感情地戳破了章清的退路。
杀猪?
“怎么,在府学不顺,想回来杀猪?不对,你什么时候会杀猪了,章大伯不是没教过你吗?”
要是没有自己,章清就是当年的预考榜尾。不论其它情谊,仅读书一项,程颂自认两人是最能相惜的。听谢驰这一句,他就知道章清在府学定是受苦了。
“我哪会杀猪,爹巴不得我们兄弟都有别的营生,子孙都不用再杀生。不瞒各位,我能取中院试全仰赖两位先生教导,到了府学才知道自己差得太远。夫子们提到的典故常有没听过的,不止不解其意,很多连出处都无处可寻,这府学读得很是艰难。”
接过画砚端过来的托盘,章清取了两小碗杏干,一碗递给谢驰,一碗放在自己跟前,却是没什么胃口。
“章公子也不考乡试了?”
画砚刚过来,听了一半,以为章清也要止步秀才。
“考还是要考的,当初若不是得了在颂弟这里的机会,说不准还要在县学耗多少年。反正年纪还小,怎么也要试上一试,真要考不中,真不中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