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云州就算走不了十天,也肯定是程颂到学田后外出时间最长的一次,走之前要交代的事不少。
制糖院子干活的安排吴婶子都能捋顺了,王止家每日零卖要十斤饴糖,章家肉铺也是差不多的量。
他家买去的糖一小半都用来拌萝卜,天热之后爽口凉菜卖得好,大概半月之后合山的分店开业了饴糖的用量还得翻番,这两家都可以先拿货,等程颂回来再结账。
收杏果的工作暂时由周家帮忙,舅父和两个表哥都识字,程颂给他们留了钱,不管是个人背来还是官府每日送来的杏果都是当时结账,记个数等他们回来梁言会再誊抄整理。
佃农村的山上已经没什么杏了,只是还有个别村民为了挣钱往远处跑摘杏背回来,衙门帮忙收的杏每日下午也还能送来不少,听差役说这杏果再收十天应该问题不大。
有果子送来采摘小队暂时还不会失业,四个副队长带着,吴婶子他们帮忙盯着,程颂也挺放心。
绢花作坊就更省心了,黎家大姐将章程早都理顺了,完全不用程颂费神。
交代安排好作坊的事宜,就要组建出行团队了,画砚和梁家兄弟依旧要跟着,这次儿童团还多了个黎仁安。
几年前从西边迁来时黎仁安年纪还小,后来就在村子里长大,搬来学田反而是他记忆里的第一次长途远行。
安顿下来后他和采摘小队的小同事相处也很好,听说画砚他们要和程公子一起去云州,自己大哥也去,虽然没敢和母亲提,但孩子眼里的渴望谁都看得出来。
黎仁诚第一次看到小弟这样的眼神,自然心疼,主动说了带他一起,还问了二弟去不去。
黎仁平倒是对去云州没太大兴趣,他现在整日就围着两口铁锅闪转腾挪,不是炒杏仁就是煸豆干。
虽然挣的是固定工钱,但见这两样吃食销路都好,尤其是炒豆干几乎天天都被章家和王家催着多做,这大勺颠得正是成就感蹭蹭涨的时候,根本没心思出远门。
出发当日一早,程颂他们正往租来的骡车里放行李,就见章家和谢家的车到了,没被邀请的章清谢驰自己跟来了。
“你俩请假了吗?”程颂问章清。
早上他俩来的时候临近出发,程颂也没多问,反正能把骡车都用上了,家里肯定知道他们要走远路,人多车多既方便又安全没什么不好。
长宁到云州将近四十里,骡车也得走大半天,路上休息时候程颂才有空关心一下这俩人的请教条。
“家中安排人去告假了,我俩昨日提了想与颂弟去云州,家里都没反对,只嘱咐路上要注意安全。”章清说。
“啧,你这逃学办得还挺磊落。”
程颂也挺服气他俩的爹娘,同窗有事出远门也能算旷课理由,家里还批了。
“县学苦读三年未必能取中秀才,倒是与程兄出门三日就给家里找了个分店,少读几天书和跟着程兄到府城涨见识找机会,章大伯定是有了权衡。”
谢驰给了个理据充分的猜测。
程颂乐了,问道:“那驰弟呢?你家中为何同意的?”
谢驰这次回话前先冲着黎仁诚拱手抱拳:“小弟借了黎案首的名头,说会跟着去云州府学一览,请黎案首见谅。”
谢驰知道自己借了黎仁诚的名头不太合适,拱手后还又想鞠个躬,被黎仁诚手快拦住了。
“无事,此行我确有打算去拜访山长,你若有心可随我同去。”
难得来了云州,黎仁诚早就整理好了几个月来积攒的疑难,打算去府学拜访夫子请教学问。
云州府学汇集了全州各县镇的学子,住宿的人多,也经常有学子家人过去探望,只要做过登记,黎仁诚过去的时候把他们带进去转转不算难事。
“多谢黎案首!”
谢驰还没放下的手又抱上拳了,虽说参观府学是个出门借口,但谢驰本来就不厌学,对学问做得好的黎仁诚也是满心崇拜,听他说愿意带自己去府学感受一下,实在是满心惊喜。
“你还会扯谎逃学。”
章清乐得一副招骂样子。
“程兄精于算学,黎案首的学问更不必多言,与他们同去云州不但能去府学受些熏陶,还可一起研习讨教功课,涨见识,县学中这几日的功课回来补上即可,不会耽误什么。”
谢驰心中其实更坚信与程颂他们同去云州能收获的比坐在教室听课多,但这话即使背后说也显得对夫子不敬,他就没有多言。
“你不是去过云州,为何没让家人带着去府学看看?”
程颂不解,云州望景楼的来历还是谢驰给他讲的,他爷爷不是致仕的官员吗,怎么网红馆子都下了反而没带孙子去府城研个学。
“望景楼是两年前去的,府学也有祖父相熟的夫子,但我那时年纪小,预考也未过。”
谢驰说得含蓄但程颂听懂了,两年前要么是谢驰的祖父嫌孙子成绩不佳,带去府学有些失面子,要么就是谢驰自己怕被带去考校功课,答不上来陷于窘境。
当然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些,相处了几个月,程颂当然看得出谢驰虽然有些偏科,但读书是很刻苦的,而且家中长辈对他也是十分疼爱,要是嫌弃孩子分低,望景楼的聚会都不会带他去。
只是十四岁的孩子聊起旧事就一副想当年的沧桑腔调总是显得十分好笑,程颂憋得也挺辛苦。
辰时出发,到了云州城外已过申时。
没有车胎的木轮完全不减震,颠得程颂不仅头晕反胃,全身的骨头也都鼓噪着要重组了。
虽然有过几次驴车骡车的出行经验,可程颂毕竟习惯了柏油路和高铁,连续六个多小时的颠簸真是妥妥地遭罪之旅,一路下来硬是被摇出了一副命不久矣的破碎感。
总算熬到了云州,进城要在城门口排队检查身份文书,程颂强打起一点精神和同车的黎仁诚说要先下车透透气。
“无事,晕车而已,透透气一会儿就好。”
见其他人都是满脸担忧,程颂自强不息地冲着他们摆了摆手。
眼前的云州是程颂第一次亲眼见到的古代州城,护城河的石桥上挤满了进出城的车马行人,十分热闹。
“这才是城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