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犹豫了好一阵。

金秘书终于看着傻呵呵的少爷，顶着便秘般的一张脸好心开口提醒道：“机关算计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正沉浸在陆南星会被他精心布置的浪漫砸得晕头转向的付红年，闻言笑容陡然一顿。

金秘书却仿佛浑然不觉自己说了句多么混账的话，挑了挑眉，泰然自若地又吟唱道：“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金秘书，你别欺负我没读过《红楼梦》！！”

付少爷听懂了！！

并且听懂的后果很严重！！！

深吸一口气，付红年一时间攥紧了拳头，气得额头上的青筋都突突跳动。

然而几乎是一手将这小祖宗带大的金秘书，显然根本不畏惧他的发火，只佯装放软了姿态，叹了口气好心提醒道：“少爷，我打听到，里面那位陆先生，似乎已经结婚了。”

“金秘书，或许，你听过另一句话？”

付红年不屑一顾地冷哼一声，骄傲地扬起下巴，攥紧了拳头愤愤道：“在感情里，不被爱的那个人才是小三！！！”

金秘书：“……”

他还急眼了。

更何况比起不被爱来说，不被知道才更为致命吧？

金秘书有些头疼，窥探着付红年这张正气凛然的侧脸，还是忍不住试探地开口：“少爷，你有没有想过，这事儿要是被老爷知道了……”

仿佛是想起了父亲那张严肃又古板的脸。

付红年稚嫩的侧脸在一瞬间阴沉下去，不同于方才的嬉笑怒骂，他葱白的手指也抓住衣服上的帽子，闷头将自己裹了起来，跟着沉着一张脸转身走进暴雨中。

“谁又在乎他会怎么想我？”

“金秘书，你要是想做他的走狗，就趁早滚蛋！别来我面前碍眼。”

暴雨仍噼里啪啦的往地上砸着。

金秘书手持着黑伞，望着少年决绝的背影，一时恍惚仿佛回想起了当初刚来付家的情形，愣神了一会，到底是长叹一口气，执伞跟了上去。

“少爷，等等我。”

……

暴雨仍在海城肆虐不休。

门窗虽严丝合缝地紧闭着，暴雨噼里啪啦砸在地上的声响却仍如弹珠一般，一颗一颗的砸进屋内。

孙家书房内，孙世民手拿着项目书如同三好学生一般的，笔直地站在孙老爷子面前，战战兢兢地汇报着最近项目的推进计划。

一面说着，一面还从项目书里掀了掀眼皮子，偷瞄着自己爷爷的反应。

却见孙老爷子正倚在摇椅上，合着看尽世间百态的一双眸子，仿佛早已在孙世民枯燥无味的汇报声中酣然入睡。

刹那间，怀抱着项目书的孙世民不免有些泄气，又是这样，总是这样，好像他做什么都很差劲。

“……如果这么小的打击都承受不住，将来又该如何接管孙家这么庞大的家业？”

孙世民垂头丧气之际，一声老迈的叹息声却忽然从面前传来。

他怔怔的抬起头，却见躺椅上假寐的爷爷不知何时已经掀开了老皱的一双眼皮，预期中老谋深算的瞳孔并未出现，相反，那是一双沧桑的，甚至痛心的眼眸，倒映出来的孙世民的模样，显得那么单薄又仓皇。

“爷，爷爷……”

家业？家业都要给他吗？

他以为，他以为经此一事后，爷爷或许不会……

“我孙家也只有你这么一个孩子了，不给你，又能给谁。”

仿佛是看穿了这个不成器的孙儿心中所想。

孙老爷子长叹出一口气，阖上苍凉的一双眼睛，仿佛是回忆起来儿子还未自裁，孙家尚且热闹的时候，“我年纪大了，折腾不动了，孙家的一切，也不可能跟我一起进棺材里。”

“世民，我走以后，孙家，全都要靠你了。”

几乎叹息一般的说出最后这句话。

原本还对孙老爷子有几分怨怼的孙世民，闻言鼻子一酸，扑通一声就跪倒在了爷爷面前，“爷爷你别这么说！之前都是我鬼迷心窍，是我糊涂混账！”

一面骂着自己，一面咣咣就扇了自己几个大耳光。

用力之猛，扇得他脸颊绯红滚烫不说，就连脑瓜子都嗡嗡作响。

驰骋江湖大半辈子的孙老爷子对孙儿的反应并未有多大的意外，见状只是叹息连连，拍了拍孙儿的手背笑骂道：“你这个样子，哪里有孙家掌权人的样子。”

“起来，站起来，堂堂正正的，听懂了吗？”

一句话，激得孙世民眼眶一酸，眼泪啪嗒啪嗒地就滚落下来，狠狠吸了吸鼻子，孙世民一面用手背擦着眼泪，一面快步站起来点头，“听懂了，爷爷，我都听懂了。”

手却默不作声地摸到兜里，默默摁掉了正在嗡嗡震动的手机——那是傅斯年锲而不舍打来的电话。

窗外的暴雨肆虐了一夜，仿佛终于迎来了尾声，雨滴拍打在枝叶上，又从枝叶滚落，啪一声掉入了地上的水洼中。

水终究溶入水中。

陆南星收拾完画室之后，打了个车匆匆回了傅家。

甫一进门，便感觉被热气抱了满怀，管家也匆匆迎上前来，见着陆南星手里提着的奶茶，忙不迭要上前接过。

却不想陆南星八百多度的眼睛猛地一缩，宛如惊弓之鸟一样，连鞋都还没换好的就提着手里的奶茶匆匆往旁边跳了几步，“不不不不用了——我自己来吧！”

管家完全没料到陆南星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陆南星也没料到。

更是没料到的是，他竟然因为跳得太急，原本就没穿好的拖鞋在这会更是无法平稳落地，摇摇晃晃之际，后腰上忽然托上一只手，惯性的重力导致他稳稳地坐了上去。

扭回头，陆南星对上了傅常言那双深邃又戏谑的眼眸——

“一杯奶茶而已。护得这么紧。”

勾起薄唇冷嗤了一声。

傅常言扫向陆南星捧在手心的那杯奶茶时，仿佛是回想起自己刚刚去画室扑空的情形，薄唇不悦地抿紧。

待要不耐地开口再点评几句，就见小孩有些扭捏地开口：“那个……这不是我的奶茶。是你的。”

“傅先生，这杯奶茶，是专门带给你的。”

……还是热的。陆南星小声在心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