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潜鸣又发出声音。
余谓猛地回神,想都没想就答应,
“可以,没问题。”
放下手机他才想起自己做了什么蠢事。和任有道有关的愚蠢想法,导致不得不又和方潜鸣同处一个屋檐下。
之前和方潜鸣的那些尴尬事,那个因为方潜鸣去看海的晚上难道他都忘了吗。
余谓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想起那个晚上,他听到一长串恼人的声音。
“我不要下辈子!我!任有道!再也不要来这个逼世界了,操。”
赌气一样,他把手机摔到沙发上,转身。
任有道的声音却不眠不休,
“你生气啦?因为我?”
“别烦我!”
余谓猛地往后一挡,这次胳膊却徒劳地垂下。
他回头,客厅却空空如也。
任有道没有在烦他,他的神经,他的耳朵,甚至胳膊肘却都记得。
“舅舅你做的华夫饼那么好看呀!”
那天晚上茵茵说。
“喜欢吗?下次再给你点这家。”
余谓回答。
————
昨天晚上郝老师来家教的时候,茵茵感觉怪怪的。
今天放学回到家,茵茵也觉得怪怪的,因为客厅放着两个她不认识的大行李箱。
“舅舅,你今天没有去上班吗?”
她很聪明,拐着弯问。
余谓还在换鞋,先回答一句,
“下午请假了,去接...”
话还没说完,厨房门就猛地被拉开,蹦出来一个满面欢喜的人,
“哇,茵茵,”那人端着盘子没办法抱她,却弯腰朝她贴过来,“好久不见!”
茵茵一下就认出来,是奇怪叔叔。
她马上拉起脸,小宇宙就要爆发。
明明方潜鸣比任有道有分寸感多了,真不知道她为什么讨厌方潜鸣。
余谓看着她,赶在她爆发之前接过盘子,给方潜鸣使眼色,
“你知道叔叔给你带了什么吗?”
“哦,哦哦!”方潜鸣会意,抓住一个行李箱就翻翻翻,动作比小猫刨猫砂还快。
一只西高地玩偶被拿出来,刚刚好挡住方潜鸣的脸。
茵茵看不见他,心情瞬间好很多。
“叔叔还给你做饭呢,看看今晚吃什么...”
女孩抱着玩偶,被余谓推着往前走。
两个大人在她面前对着眼色,但其实她什么都看得懂。
小孩子谨慎的心思,竟然也藏着掖着不说。
余谓以为西高地成功把她稳住,松了一口气,很快三个人就围在桌前吃饭,注意力也从孩子身上挪开。
“这个时间刚结课吧,你这么急回来做什么。”
余谓夹起一块肉,本想放进方潜鸣碗里,好在抬起来之前就清醒了。
太习惯了,以至于他差点忘了,他们有过那么一段尴尬。
他不敢再越界,任由自己对人好。他怎么把任有道从身上剥离,起码现在还是印象深刻。
方潜鸣没意识到这块肉有什么特别,抬起眼睛看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刚刚拿来取悦女孩的谄媚笑容慢慢不见。
“我回来陪你。”
“我感觉我让你一个人经历太多事了,不能再这样下去。”
刚伸进嘴里的筷子被缓缓拿出来,悬在空中,余谓一下子竟然吃不下饭。
方潜鸣说的是哪件事,他们彼此都很清楚。
而陈逸,无论何时被提起,怎么被提起,都掀起一大块无法翻篇的苦楚。
余谓放下筷子,忽然觉得胸闷。
明明那天他不是一个人,今天想起来的时候身边却连任有道也没有了。
所以那么痛苦的阶段是任有道在陪他熬着,那个不修边幅的人替他照顾孩子给他做饭。
眼眶猛地发热,他深吸一口气,方潜鸣却傻傻还以为他的痛苦单纯来自陈逸。
一只手抬上来轻轻拍他的背,余谓却更难受。
就在这时,坐在对面的女孩看着他们静静地说,
“舅舅,你们两个是不是要结婚?”
方潜鸣先愣了一下,手也猛地从他背上弹开,
“什么?”
女孩眼睛里瞬间蓄满泪水,也不再吃饭,直直盯着余谓,盯得他发颤,
“你和大舅离婚,是因为要和奇怪叔叔结婚吗。”
“就像我爸爸...”
胸腔的洪水忽然冲破闸门,余谓低头痛哭的时候,唯一能做的事情是拿手遮住疯狂的眼泪和感官。
他是罪人。
他把任有道带进门,当成半个家人,却擅自戳穿。
他根本不是任有道说的「金子」。他根本没力气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