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消息不是方潜鸣发的,他们的电话还安静地挂着。
一个几百年没联系过的高中同学,不找他都想不起来名字。
高中。
这个字眼挑动记忆的某根神经,思绪挣脱后手指却停在屏幕上面犹豫。
“谁啊,这谁啊?”任有道抱着他凑过来看,喃喃,
“不信方啊....你还真有新朋友?!”
“别吵。”
余谓闭上眼睛,先挂了和方潜鸣的电话,连道歉都没来得及说就把煎饼捞进盘子里。
像是在装愣,企图让必须面对的事情无限延期。
“你拿去吃。”
余谓抽了双筷子,拿煎饼打发他,把他推出了厨房。
任有道刚好饿了,没多说什么真的出去吃饼,可是越吃感觉越不对劲。
厨房里本该煎第二张饼的人站着不动,背对着他像个没出厂的机器人。
任有道放下半张饼,端着盘子还是贴到厨房门口了,边嚼边叫余谓的名字,
“余谓,余谓...余...”
走进去看的时候他却愣住了。
明明全身一点动静都没有,余谓那张脸却满满的全是眼泪。
任有道的手指一碰肩膀,他就被触发机关开始颤抖,从呜咽变成啜泣。
“余谓,余谓...你别吓我啊...”
他忘记手上还端个盘子,一急起来盘子落到地上碎了都管不着。
平时连一点表情都舍不得给的余谓,此刻在他面前哭得山崩地裂。
原以为自己喜欢余谓的所有情绪,现在才发现他一点都看不得余谓哭。
平时不哭的人难过起来,原来会让全世界都跟着难过。
“余谓!”任有道把他的身子掰过来,再用自己的怀抱死死裹住。他好急他好急,可是他一点头绪都没有。
这时候他救命一样看到摆放在台面的手机,情急之下输入了他偷偷记下来的解锁密码。
一个从没见过名字的聊天框。
「余谓,好久不见,打扰了。最近过得好吗?」
「是这样的,事情紧急,我就长话短说了。之前你和陈逸分手的时候把他删掉了,所以他的微信没办法联系上你。」
陈逸...
任有道眉头一皱,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希望你做好心理准备。我不得不告诉你,陈逸出了一点事情已经离世了。」
后面还有好长好长的话他来不及看。眉头猛地松开,又皱上。
这次不是生气,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但是他知道余谓为什么崩溃了。
————
高中的余谓和大学很不一样。
意识到性取向的敏感时期,他过分羞涩。不敢和男生有过多接触,也不敢和女生说多少话。
他在学校的生活几乎只有学习,所以成绩好。
而陈逸不一样。他特别特别自信,特别特别热情,和班里男生打成一片。
余谓偷偷羡慕他,羡慕他用那样的笑容看着大家,作为学生会的部长在校运会里挂着牌子跑来跑去。
当然也因为陈逸长得帅,他不小心撞见过不少人给他塞情书。
而很巧地,每次这种时候陈逸的眼睛都落在他身上,像是在问他的意思。
越是这样,他越容易在深夜想多。越是想多,他就越逃避。越逃避,他对陈逸的执念就越深。
深到不可自拔的时候,陈逸开始有意无意地接近他。
晚自习放学以后陈逸装作不经意地等候,余谓装作不经意地出去上个厕所,他们在楼道那么多次不经意地擦肩而过。
然后陈逸会故意去拍他的头,他佯装生气地回头看。每天就这么一点小互动,余谓能期待很久。
后来陈逸在篮球场对他说「我喜欢你还不明显吗」,再后来他们汹涌地被卷进洋流,再被时间冲走。
他们真的非常相爱过,哪怕最后是一本空白的书。
余谓不愿意承认,可是陈逸在他的世界里太深刻,深刻到他这多年以后再没爱上任何人。
很多人都说希望自己的前任死了。
可能某个瞬间,可能这些年的无数个瞬间余谓有这样想过,如今真的发生了,他却没办法做到不痒不痛。
反而他太痛了,痛到站不起身,身体被所有经历过的甜的苦的酸的爱恨撑得滚到地上。
原以为分手是他前半辈子经历过最复杂最痛苦的事情,没想到陈逸在五年后再给他致命一击。
恨,他还有什么理由恨他。
如今那些困着他的梦全都跟着陈逸坠到地底下。
“你哭吧,尽情哭,全他妈哭出来!”
任有道的声音在他旁边。
可他现在快不记得任有道是谁了。
他脑子里只有陈逸久违的声音在喊他的名字。
“余谓!”
“和你同一所大学的话你就和我在一起吗?”
“我们可以有一个家庭!”
还有最后一次见到陈逸那天哭着对他说的,
“对不起...对不起,余谓,你原谅我吧。”
余谓抬起头,终于说出话来了,
“我原谅你了....我原谅你了!”
“陈逸你听得到吗...”他的话和哭声黏腻着,像孩童咿呀学语的尝试,几次试图挣脱任有道箍在他身上的胳膊,
“没有你就没有现在的我,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从来没骗过你啊。”
余谓突然好像失声一样,再说不出话。
而任有道也好像失声一样,余谓长期压在心里的感情洪水一样涌过来,他听懂了这句「没有他就没有他」。
好痛苦啊。
余谓是,他也是。
伤害过自己的人,怎么能原谅呢。
余谓你好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