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总。”
来人看到他有些惊讶,但也只是一瞬。
那种居高临下的态度很快爬上眼角,替他全副武装。
余谓看着他,这人很可怕,完全看不出昨天经历过那些事。
“该走的流程我都会走,你的赔偿我也一分不会扣。你还有什么事吗?”
任易说完,唇边还挂点不要脸的笑意。
余谓忽然明白为什么任有道说他贱了。
好奇怪啊,这两兄弟怎么能贱得两模两样?
“我只是觉得你比想象中幼稚。幼稚很多。”
余谓转身,手刚摸上门把手,桌后坐着轮椅的人却突然爆发,
“你算什么也配点评我!”
余谓转回来,对上他通红的眼睛,
“你和任有道都算什么!!”
情绪焚烧空气,燃烧殆尽,余谓感觉他不能呼吸。
忽然他有点羡慕任有道了。
任易的爱和恨,掌控和脱离,简直要冲破他们周围的空气。
那天在纽约哭到心脏都要跳出来的模样又出现,他忽然就不生气了。
那时是他看着楼上陈逸的新嘉宾,现在是任易看着他。就算他不是任有道的嘉宾,好歹也是个特别的过客。
恨,任易该是恨他的。
但任易就不可恨吗。
“我不算什么。你别介意,我不会再和你俩扯上关系。”
余谓终于按下门把手。
门吱呀打开的那一瞬,他听到任易颤抖的声音问,
“你爱他吗。”
...
“你们才认识多久。”
心脏猛地一沉。
余谓可笑地扬起嘴角,没让他看见。
原来失恋的人都一样。
原来任易这么聪明的人,竟然不明白:
爱不爱的有什么好比较,反正无论如何也分不出胜负。
————
来自妈妈的电话。任易瞥了一眼桌面,还是拿起手机,这已经是第五个了。
前四个他都拒接,可任性总会到头。面对现实这几个字,他比任何人都懂。
“喂?儿子?怎么不接妈妈电话...”
维持着温文尔雅,彼此都知道这些伪装转瞬即逝。
“不好意思妈妈,我刚刚在忙工作。”
任易回答。
“都这个时候了还忙什么工作呀。我听说小雯已经买好机票准备回来了,你快去劝劝她呀。”
“你这么聪明的人,肯定能把她哄回来的对吧?”
...
空气忽然死了一样安静。
腐烂的味道从回忆里悄悄爬过来,任易又发现自己是一具发臭的尸体了。
对面的女人在这短暂的沉默中变脸,任易还没听到她发怒的声音就能看到她扭曲的表情。
“你跟我说说你为什么非要回国?!”
“是不是回去找他!你们又串通好了什么!非要搞垮这个家是不是啊!!”
“任易!!你孩子都生了!!”
刚刚还一口一个“儿子”,这会就直呼他的名字。好像他只是一个吊在绳子上的傀儡,不是连着骨血的亲人。
串通...
任易干笑一声,在余谓面前憋住的眼睛终于通红。
一颗眼泪蜷缩在眼角,想落又不敢。
他倒是想和任有道串通。
可是任有道再不是他的少年。他不再听他的,不再考虑他的死活,少年的眼睛放在除他之外的所有人身上,却再也看不见他痛苦憔悴。
“妈。”他沙哑着挤出一句,“我劝不回来的。”
“已经无法挽回了。”
对面的女人开始歇斯底里,手机都快就着她的声音跳起来,
“你怎么可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你不可能!!”
“我看你就是故意的....任易,你贱不贱啊?”
贱。太贱了。
这个词从亲生母亲口中蹦出来,一下子把他变得更贱了。
刚才还零星吊着一口气的温文尔雅,就是在旁人面前硬撑的假象。金钱,事业,十全十美的家庭,其实早就破碎。
父亲这个角色的缺失,让儿子成为母亲维持身份的武器。他必须做到优秀,再优秀,站在高高的旗杆上,不允许有一步踏空。
摆脱不了的家庭,把他变成这样别扭的人。
太害怕踏空,最后反而掉进最深的阴沟,失去从小到大唯一用全身的血脉去爱他的人。
某些东西看似是他在乎的,其实是最痛的束缚。一下子全部失去了,反而觉得解脱。
缩在眼角的泪终于舍得掉下来。
他自己最清楚,这场发自心脏的颤抖不是因为离婚,不是因为孩子,而是他发现放弃这些之后,任有道也不愿意回来。
“任易。”女人也开始哭,眼泪和他难得同频,“所有人都说你优秀,但我真是白养你了。”
任易抬头看着空空的天花板,好久才说,
“我的学历,经历,拿的奖,得到的赞赏都是真的。”
“因为我喜欢男人,就不优秀了吗。”
“你再也别回来了。”
女人留下一句话,毫不犹豫挂了电话。
他忽然就捂着眼睛哭得撕心裂肺。
不是因为女人的话,是因为他在这瞬间彻底明白了任有道,那天是带着怎样的痛苦离开他们生活了好多年的地方。
贱。他真贱啊。
怎么这么迟才发现,哪怕到了这种时候他的脑子还是被任有道占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