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有道坦然看了客厅正在吃饭的人一眼。
中计的人过分坦然,设套的人都忍不住惭愧。菲菲不敢再看他,也没说话只是让出一条路。
任有道久违地进了这客厅,这客厅里也有个久违的人久违地等他。
总是挺直的背脊,如今却不会再给他可以信任的错觉。
眼神往下,任有道盯着那人的轮椅就笑一声,
“哟,那么久没见,易先生现在开这么时髦的车。”
轮椅上的人没回头,任有道看不到他的情绪,也不想用心去捕捉。
不爱了就是陌生人,就算用心了可能也再捕捉不到。
任有道绕过碍眼的轮椅,拉开一旁的椅子却没坐。他高高在上看着那个安稳坐着的人,低下的眉眼一如从前。
“骨折了,不然我也能体面一点。”
任易的平静底下其实早已汹涌。
他是听到任有道消息的时候跌伤的,可任有道还能这么坦然地嘲笑他们的伤痛的证明。
不想失去仅剩的一点体面,可他刚刚还是试图用几个零碎的字唤起任有道不该失去的怜悯。
“坐。这是你的晚饭。”
他轻轻指了指任有道面前摆着的冷盘。
任有道脸上的调侃更胜,却还是重新拉开了椅子坐下,
“你这个客人,在我家还挺有主人风范。”
任易的叉子在空气中凝一瞬,好久他才说,
“你不知道这房子是谁的吗。”
“你送我的啊。现在是我的了。”任有道很快就回了他,却没动餐具,无视这个与他共进晚餐的珍贵机会。
任易不喜欢他和他顶嘴,有些用力地把叉子放在桌上,刻意制造声响,
“你知道我随时可以收回去。”
可任有道也不是好惹的主,刚刚还留在脸上的笑容一瞬间就不见。
难以掩饰的犀利眼神烫在任易脸上,烫得他焦灼。
“你来就是收房子的?”任有道从未在他面前说话掷地有声,
“这房子我们是有交易的。交易了什么,还要我提醒你吗。”
交易...
任易差点忘了,这个词当年还是他先跟任有道说的。
现在任有道用同样的字眼回击,他才发现这两个字原来那么尖利,好像能把一切都轻易戳破。
可是这些还不够,任有道还要继续说,
“如果你想就这么出尔反尔,行。”
任有道猛地站起身,任易才下意识抬头去看他,才把难耐的视线粘在他脸上。
“你当年给我的全部拿回去,我不要了。”
“我是个人,不是任你调戏的狗。我之前收了你的东西和你一刀两断看来还不行,全部还给你才能一刀两断。”
...
「为什么要和我一刀两断。」
任易无声地看着他,呼吸困难才发现自己喉咙上早就勒了一根绳子,被任有道割舍反而出现在他的脖颈。
「你死了我也可以去死了。」
当年这话不是任有道亲口说的吗,怎么就这样变了。
“你说啊,你到底要怎么样?”任有道不耐烦地用手指敲着桌面,盯着他的目光没有半分不舍,
“你要房子?车?还有什么,你的公司?”
“但是我先说好,房子里的收藏品都是我后来买的,还有那颗柠檬树...”
别再说了。
“别再说了!”任易忽然吼一声,桌上的叉子就叮咚一声落了地。
惊雷一样的动静过后是鸦雀无声,任有道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他却别开眼睛。
“我打算回国办孩子的周岁宴,我是来问你要不要参加。”
“哈?哪来的孩子?”任有道无语地笑了一声。
“你侄女。”任易平静地拿起餐巾,只有掉在地上的叉子记得他刚才发了疯。
任有道的眼神变得无法捉摸,像是讽刺,又像是自嘲。好一会他才说,
“我可不记得我有什么侄女。外甥女倒是有一个。”
“我要回去陪我外甥女吃饭了。”
话音刚落他拔腿就走,任易猛地探起身子要追,可他只能徒劳地摇着轮椅。
眼看那人的背影越走越远,轮子碾过那个叉子他又大吼一声,手指死死掐进肉里,
“那是你亲侄女!”
...
空气忽然死寂,他不追了,丢下他走了的人也不逃了。
终于任有道转过身,沉默勾勒的脸衬托着今晚的阴翳。
“任易。”
他又叫他的名字。
“世界上那么多人,我只承认输给过你。”
“要什么就拿走。你放过我吧。”
这次他果决地走了。
而任易徒劳牵着断线的风筝。
轮子卡着叉子动不了,他就在那个空空如也的客厅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