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有道!你真当这里是你家?!」
这是他爸的老婆说的。
「任有道,从这里出去以后,这里就不再是你家了。」
这是他哥说的。
余谓家不是他家,他又不是傻逼,他早就知道啊。
可他该死的也很想知道自己家究竟在哪,他的家人究竟在哪啊?
眼眶越来越烫了,任有道有些倔强地盯着余谓,好像在逼他。
不是逼他收回刚刚那句话,不是逼他改口把他变成家人,他也不知道他在逼余谓什么。
他只是死死瞪着,然后发现余谓的眼睛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估计都快烫穿了。
架在两双眼睛之间的线被烧得灼红,而后任有道觉得自己这次还是大度一点,让他一步。
先让一步,再让一步,其实他都让了不知道多少。
可他实在懒得计较,低头猛地抱起孩子就要走。
“你把孩子放下!你干什么...”
余谓哪里看得到他的让步,哪里会善罢甘休,抓着他的胳膊肘。
任有道回头,从抱起孩子的那一刻眼眶就不热了,
“带孩子去吃晚饭,谁等你发脾气。”
“你也不看看自己现在这样,你管得了茵茵吗?饿死你算了,别饿着孩子。”
余谓愣了一下,他满意地挣脱他的手就走。
因为他任有道有底气。斩断人和人的关系,哪有这么简单。
他们已经进展到可以抱了孩子就走,余谓凭什么想斩就斩。
————
「11月26日: 我和陈逸分手了,一直没来得及和你说。」
余谓去翻他和方潜鸣的聊天记录,不知道怎么的率先点开了这一天。
他和陈逸分手的消息,第一个告诉了方潜鸣。
「现在英国都凌晨三点了,你还好吗?」
方潜鸣秒回他了,然后余谓看到底下有一个长达四个小时的通话记录。
那段时间他一直失眠,和方潜鸣打电话的那天晚上他终于有人说话,不用睁眼看着天花板,用手机录音听自己说话的声音。
哪怕已经过去了五年,他还记得那天方潜鸣挂电话的时候说,
“我没见过比你更好的人了。”
“妈的!你以后对自己好点吧!”
那一天晚上余谓终于不是为了稀烂的爱情哭。
因为他发现世界上真的有人能看到他,看到他的所有付出所有忍让。
他不求别的,看到就够了。让他明白自己是个好人,不是他导致这场爱情无法收场。
而后在11月30那天,方潜鸣突然给他发了条消息。
那么清楚地记得,因为他到现在都没办法描述那一天方潜鸣带给他的震撼。
“我到机场了,余谓,你在上课不?在上课的话给我你家地址,我打车过去。”
其实当时余谓在上课,可他和教授说了声不舒服抓起包就出去了。
上着课的教学楼走廊空无一人,走着走着他开始跑,十几二十天没有修剪的发丝被他的步伐扬得凌乱。
直到坐上Uber他才在后视镜里发现自己奔跑中被风刮起来的嘴角。
那一天方潜鸣让他的世界彻底翻过来。
四年的爱人把他留在机场,四年的朋友却为了他不远万里来到机场。
爱情和友情的天平于是彻底失衡。
“余谓!”
那天还是方潜鸣先找到他,喊他的名字。
“那个逼在哪?马上买机票去干他,走不走!”
这是方潜鸣的第二句话。
余谓失声哭了,那天是,今天也是。
那天在机场,今天也在。差别只有方潜鸣向他奔来,方潜鸣离他而去。
其实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方潜鸣是他九年的爱人。他们除了刻意避开性和原始的那一面,什么都做过了。
他们是最极致的友情,是不再需要任何其他情感灌溉彼此生活的支撑,是离爱情只有一步之遥,跨了界也和原来没什么区别的「友情」。
可这友情被逼到临界,没有借口能再让它维持。跨一步或就此毁灭。
这和九年的爱情分手没有区别,或者更甚。因为友情本该持续更久更久,被赋予的期待更多更多。
枕头早就接不住眼泪,余谓坐起身,和个孩子一样抱住双腿的膝盖。
他舍不得方潜鸣,除了家人最舍不得的就是方潜鸣。可方潜鸣还在飞机上,他什么话都没办法和他说。
方潜鸣一定早就想好了,用这十几个小时的飞行逼对方冷静,阻止那些可能发生的攻击和南辕北辙。
「方潜鸣,你真残忍。」
余谓闭上眼睛。
“可是余谓,你有没有想过这九年在你身边看着你,对我也很残忍。”
他猛地睁开眼睛,就听到方潜鸣对他说。
太可悲了,他们明明不在对方身边,可总能预判对方要说的话。
「对不起。」
着急忙慌忘记他还在飞机上,余谓下意识抓起手机要去道歉,然后被自己蠢笑了。
但他知道方潜鸣一定听到了这句话。
现在北京时间凌晨两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