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在学校门口停下,因为雨势太大,附近的车都按兵不动,路上也没有人。
班主任接了电话,声音有些焦急,
“茵茵舅舅,接到孩子了吗…哮喘..医院…”
雨水可怕地打着车窗,余谓听不清,可仅凭这一点信息也足够他打开车门。
雨水无差别攻击打到脸上,他知道茵茵在等他,他要找孩子。
任有道这个时候能不能靠得住他不管,他只知道活在世上万事靠自己。
抽了伞,方潜鸣跟着下了车,跟着他一脚踩进前面的深水坑,
“怎么了!”
余谓没有回头,
“找孩子,快!”
“那,那!!校门口!”
方潜鸣突然发出叫喊。
一场雨把所有人都变狼狈,变大声说话的疯子。
余谓抬头,水早已灌进鞋里。
他看到任有道一只手打伞,另一只手死死抱着孩子,蹚过比他们脚下还深的水坑。
半夜都要戴墨镜的疯子,此刻昂贵的裤腿卷在膝盖,外套左边被扯得松松垮垮也来不及扯,在伞面下若隐若现。
头发被打湿没了形状,脸也因为孩子的重量和被风吹得歪歪扭扭的伞折磨得戴上痛苦面具。
任有道不是原来的任有道,邋遢得像个流浪汉。
可余谓第一次看着他的脸感到难以形容的安稳。
对上任有道的眼睛,他冲上去,扔了自己的伞替他们撑着。
“靠!!”
任有道大骂一声,却没像平常一样细致打量他的脸,而是焦急找着什么。
“你他妈还知道回来!”
“开你车!快点!”
方潜鸣捡了余谓扔的伞,跟着他们又叫一声,
“门口!停门口了!”
三个大人就这么一路折腾到医院。
犯了哮喘的女孩去喷喉,余谓哄好她以后就走出来,掩上喷喉室的门。
任有道点了根烟,靠墙站着。
头发被他全部往后撩起,可他忘记把裤腿放下来,所以还是一身狼狈。
余谓站到他旁边,
“辛苦了。”
任有道这才抬头看他,忽然很认真地看他的脸。
然后像平时一样笑得不修边幅,
“你和他大雨天激情野战,让我当超级奶爸?”
“没有野战。”余谓平静接下他的调侃。
“没有野战搞成这样?你俩也去当奶爸了?”
任有道熄了烟,随手丢进走廊对面的垃圾桶。
“有点事。”余谓看了看表,意识到这个可笑的纪念日还有好久才结束。
“任总,今天谢谢你了。”他学任有道把头发用手往后一梳。
任有道明显不买账,手也不老实爬到他腰间掐着,
“光说谢谢没用啊...”
他弯腰,“来点实际的。”
余谓闻到他的鼻息靠近,不躲。
那本空白的书被留在操场,痛苦无色无味。
爱情是骗局,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会是。
这样想着,余谓迎上他的唇,手掐上任有道的脖颈。
可惜石蜡一样干枯的内脏滋生不出热烈的嘴唇,他机械重复着张开合上的动作,同样无色无味。
任有道把他的手从脖子上扯下来,强行用手指撑开,再和他十指相扣。
任有道好像有点沉浸于这个丑陋模样下诞生的丑陋的吻,另一只手把余谓死死扣在怀里。
然后他咬着余谓的嘴唇说,
“妈的,你和个流浪汉似的我还亲你。”
“哈哈。”
他发癫一样把自己逗笑,而后直起身,手随意在余谓头上拨弄两下。
“嗯,这样好看点。”
余谓平静和他对视。
他第一次在这一天和别人亲嘴。
时隔多年的重叠,莫名其妙叠在了一个流浪汉身上。
不过有什么所谓,不就是亲嘴。
————
“舅舅,妈妈是不是不喜欢我,才不带我去英国?”
车门打开,茵茵在怀里枕着余谓的肩。
余谓抱着她走过门口的小花园,腾出一只手开门。
“妈妈最爱你了。”
“爸爸以前也很爱我,现在不要我了。”
女孩的脸贴到他的脖子,眼泪在中间被压扁。
余谓脱鞋的脚一顿,干脆不脱了。
“对不起。”
“以后你有妈妈和舅舅就够了。我们永远不会不要你。”
他把孩子抱上楼,拿大浴巾小心给她擦着头发,腿蹲麻了也没发觉。
他在门外等着茵茵洗完澡,把她哄睡,再安静地合上她的房门。
今天做了一件很可怕的事,他让茵茵以为自己再次被抛弃。
被丢下的感觉刻骨铭心,他懂。
抓着门把手,那些痛苦好像沿着金属刺激掌心,叫他再一次落荒而逃。
转身方潜鸣却笔直地站在那,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聒噪的人突然没了声音。
这种被按住喉咙说不出话的感觉刻骨铭心,他偏偏也懂。
“我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