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半是遭了什么报应。
别误会,我在说我自己。
背后说人坏话果然做不得,说水也不行。
被噪声和黑暗填满的大脑支撑不了我清醒着面对大家,任我如何挣扎都没能再次做到苏醒……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站在了那片黑色的大海中。
是我自己走进来的么?我不记得了,可即便一动不动,水面也在持续上升,只是发了一会儿呆,海水就已经没过我的小腹。
好冷。
我不太确定自己会不会游泳……不过若是被这片海水淹没的话,会不会游泳恐怕都没什么区别。
或许我应该走出去才对,可是……
犹豫着抬眸看去,无论是身前还是身后,都只有无边无际的黑色。
到底哪边才是应该去的地方?还是说,其实往哪边都是一样的呢?
做不到后退,也不敢向前。
大概是在这个时候,看到了一抹白色。
并不属于我的颜色,出现在这里显得过于突兀了,我庆幸这是梦境,至少这双眼睛还能捕捉到那片令人心头一跳的光影。
是谁?或者,是什么?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不能让那片白色也像我一样陷在这种地方。
这样想着,我终于提起力气来迈出脚步,试图靠近。
隔得更近些时,我看清了,那是谁的背影。
“鹤丸……国永?”
出口的声音有些陌生,虽然这就是我原本的音色,可这几日以来我已经习惯了那种半死不活的喑哑,此刻反倒有些不适应了。
大概也是因为这份不适应,说出的话音过于微小了,那道身影无动于衷。
得提醒他,不要待在这里才行……如果他动不了的话,总能让他踩着我出去。
要去救他才行。
终于靠近到了将能触碰的位置,海水已经沒过了我的胸口,需要格外注意才能保证不呛到,却在即将触及对方衣袖的瞬间一脚踩空。
心空了一瞬,大脑也一片空白,耳边的声音翻腾一瞬而后归于沉闷的静谧,黑色的海无法被阳光穿透——说到底这个地方根本就没有太阳吧——我的视野中失去了代表希望的华彩,却竟然没生出什么挣扎的念头来。
对我来说深过头的海水,只没到那个人的腰际,兴许对他来说本就没什么危险吧?一切只是我的自作多情。
……这样的话,能向他呼救吗?
真笨呢,我哪有那种资格。
有泡泡从我的呼吸中吐出,又破碎,窒息的感觉席卷而来,浸饱了水的衣物沉重到快要将我压垮……很奇怪的感觉,明明是在水中,却不像沉没,这种失重感和层层叠叠的哀苦,只让我想到下坠。
……这次又要摔得粉身碎骨么?
在视力恢复正常的这里,神经是否也会重新兢兢业业地为我传来应有的疼痛?——那样会很痛很痛吧,我已经有经验了,所以稍微能够想象。
既然要那么痛的话,能否就此结束呢?
摔在泥地里也好,砸在水底也罢,既然要毁灭,就别再让我醒来了。
……被大家讨厌这种事,即便有过心理准备,也还是太过痛苦了。
这样的想法不过存在数秒,“那个人”便来到了我身边。
一如既往冷漠而不留情面,“■■■■”看向我的目光永远带恨,吐露的话语间隙夹着尖刺。
你又要逃走吗?
他说:你要逃到哪里去?
我还能逃到哪里去?
哪里都不会是我的容身之处,就连黄泉地府我也是没资格去的,我——
“别对自己这么刻薄嘛。”
思绪又一次被搅碎在漩涡中之前,有谁温柔的话音如清风吹散迷雾般响起。
漂亮到令人忍不住想要落泪的颜色,白得像在发光——那个我未能触及的身影,竟然向我伸出了手。
“弄成这样,就算是‘我’也会难过的。”祂说着,金色的瞳柔柔将我包裹其中,“——要牵我的手吗?”
为什么难过呢?是靠我太近了吗?
“……”视线游移,祂如此亲切,我却答非所问,“你是来救我的吗?”
“■■■■”发出不悦的讽刺。
“来救你的不是我。”祂抬手挥散遮蔽我感知的黑羽,虽然没有得到问题的答案,却像是已经听到了让祂满意的话,一把抓住了我犹豫着没能给予回应的手,“但是可以牵我的手哦,你看,很简单就能碰到对吧?”
是啊,很简单,却从未有人这样做过。
我隐约察觉了祂的身份,我们的灵魂中拥有同样的事物,亲近感无法忽略。
很难得的,我并不怕祂。
——没有会被伤害的感觉,不用提前做好准备,不会痛,就连对我来说过于光明的景象也不会刺痛我的双眼。
“……不要急着来找我。”祂捧着我的脸,轻轻抵住我的额头,“下次见面的时候,希望你已经是你自己了。”
大概是太笨了,我听不懂祂的话,只能记在心里,祂温暖的气息驱散了侵袭的寒意,让我的意识再次模糊起来。
可是这次,心底的情绪相当安宁,闭眼之前环绕此身的也不再是连累呼吸都沉重的难过。
“……”
果然祂这样的,才是“鹤丸国永”啊。
……
“大将?”
醒来时听到的第一句话,来自药研藤四郎。
我偷懒的时间太久,大概是让他生气了吧?终于恢复了清醒,应该快些行动起来才对,我还记得与烛台切光忠的短暂对话,能让他忍着厌恶靠近我的一定是很紧急的事态,刚才尽在胡言乱语一些根本无所谓的话,总是不小心把自己看得太重这点一定要改掉,道具而已就不要有那么多想法了。
“抱歉、药研。”我试着开口,“稍微、等我一下,身体不太听话……”
任我如何努力都做不到起身,在这里可不能指望谁来拉我一把……狐之助能拉我吗?我不太确定。
“不、请不要动。”药研藤四郎制止了我的努力,“大家都没事,受伤的人都已经手入过了,你的伤还没有治疗完毕,这样行动的话伤口又会裂开的。”
……才说完就犯错啊,明明都说了我没有那么重要了,“没有我就不行”这种事从来都是不存在的。
“治疗……?”我眨了眨眼,不太确定地询问,“应该没有必要才对……你看,我已经没事了哦。”
而且,我是人类啊。
虽然人类用的伤药对我好像也没用就是了。
说不定此身本就是一具尸体,只是因为还有一点当道具的作用才苟延残喘……尸体当然是不会被治好的。
好有道理。
“……并不是那样的。”药研藤四郎情绪比往常更加外露,他说,“不会是‘没有必要’,不是那样的,你对我们来说不是应该用那种标准来衡量的人。”
这倒让我迷惑起来了。
“为什么?”我说,“对不起,我不太能明白你的意思……”
我的心底升起几分不安,也终于找出些力气支撑着身体坐了起来,视野中于是映入了其他刃的身影。
髭切、今剑,和大俱利伽罗。
都是熟人啊。
不安感愈演愈烈,我下意识将目光投给身为今日近侍的大俱利伽罗——我还记得出门之前他试图拉住我的那只手。
除了粟田口的短刀,很少会有这么多人在我身边……他们愿不愿意另说,我答应了三日月宗近不许离开天守阁,而天守阁的结界只有近侍能进,当然不可能会有这种情况发生。
“我……又做错什么了吗?”我向药研藤四郎求助,这里的所有人中我只能期望他同我交流,“对不起,我没有要逃的意思,那个时候我很着急,所以才用时空转换器离开了天守阁,是给你们添麻烦了吗?对不起,我以后会好好待在原地的,我——”
“不是、不是的。”药研藤四郎按住我不让我从手入池中离开,他似乎有些慌乱,“你没有做错什么,做错事的是——总之,我们应该感谢你才对,谢谢你救了我们,为此还受了重伤。”
他说:“不要道歉……也请不要说这种话……”
为什么要感谢我呢?我有做什么值得感谢的事吗?我这不是什么都没能做好吗?“这种话”又指的是什么?
问题越来越多,我试着抬眸,我和他离得太近,于是从他的瞳中望见自己模糊的轮廓。
我于是知晓了,大家不对劲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