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我见过面的刀剑,全都碎去了。】
……要说从未想念过大家,那是骗人的。
无论原因为何,渣审总归是有意无意让我见到过几振其他的刀剑,多是本体刀的样子,并未让其显现,但他好像比我都更熟悉我们之间的联系和逸闻,时常也拿这种事来威胁我——扯远了。
总之……以前也有人这样说过吧?说:“鹤丸国永”是害怕寂寞的刀剑。
“害怕”和“讨厌”,在某种意义上是共通的吧?但是并非“不可忍受”,所以就算有想法,我也可以等它自行消散。
我当然是有想过的,承认过的友人也好点头之交也罢,许多我没能见过却曾与我有过交集和联系的刀剑,好不容易有此机缘能以血肉之躯现世,成为同伴,我当然想要见到大家、至少能聊聊天打个招呼……
那振刀剑作为付丧神是什么模样?曾经见过的那振刀剑是否还能在此处重逢?之前从未见过的刀剑是什么性格、能否让无聊的生活变得多姿多彩、充满惊吓?
思念,好奇,在意,还有就是……因为自身的无能为力,开始期望能被谁拯救。
可是我软弱的期待,永远都是大错特错。
——我没有盼望被谁拯救的资格,只有守护大家的责任。
“虽然是这样说,但其实也是大话。”我的声音不由得放小了些,大概是羞愧或心虚的某种东西充斥胸膛,“我根本就没做好。”
所以,从某一刻起,那具空壳尸体也要为了守护“活着”。
同时,绝对不要期求再见到大家,把自己死死藏进深渊里,放弃一切希望,不再允许自己痴心妄想。
可我到底并非一块石头,成为付丧神的铁器也拥有感情,所以在说“这样就好”的同时,又会有些憧憬。
其实我有时候是在羡慕,羡慕拥有天然亲近的兄弟的他们,互为半身的两人,承认的挚友与同伴——“鹤丸国永”辗转于多个主人手中,与许多刃遇见,又与他们分离,有些仅是一瞬一时一日的交集,有的却同行长达百年……可是,并没有谁会因为鹤丸国永不在就耿耿于怀的。
“我……并不是那么重要的刀剑。”
对人类来说怎样都好,反正这么多年都是那样……而对于其他刃来说,我并不是那么重要、重要到会让人觉得,失去他就失去了一半灵魂的刀剑吧。
稍微有些伤感吧,兴许也会难过,可是更多的是松了一口气。
“我对你们来说不重要,真的太好了。”我微微勾起唇角,发自内心地说,“谁都不会那样在意,真的太好了。”
不是谁的兄弟,不是谁的半身,不是谁的道标与灵魂——我啊,是就算缺席了,也没有人会痛苦不堪、耿耿于怀的刃。
我知道大家都是温柔的人,所以熟悉的某人的消失会让人悲伤,可若是从一开始就不知道其存在、或者说,从一开始就知道对方可能不会到身边来的话,即便缺席变成了日常,幸福也不会消失。
“……所以说。”我轻轻撇开视线,“我完全不觉得,有和你们见面的必要。”
这话是不是很伤人?感觉大家彻底沉默了。
所以我才说让我随心讲话根本不行,鹤丸国永不在我身边的话,我就总是把事情搞砸。
气氛好像很奇怪……我就说他们绝对会生气的吧……如果他们超级生气地骂我的话,在这里呼唤三日月他会不会进来救我啊……
对了,这样一来,刚才说的“下次”应该也不会有了,虽然有点遗憾,但如果他们认清情况后决定了的话,我也没什么意见。
长久的沉默,直到我终于心慌到开始下意识掐自己手指,才被人打破。
“小鹤先生。”不同于我以为的,烛台切光忠的声音中确实压抑着什么,却绝非怒火,“……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我没能立刻给出回答,他似乎也不需要我的回答。
烛台切光忠:“你想要我们讨厌你吗?”
唉?
“啊,不……”我慌忙道,“如果可以的话,不要讨厌我。”话是这样说,但,“不可以也没关系,那个,对不起。”
“不要道歉。”是大俱利伽罗的声音,明明茶会开始后就一直没有说过话的,此刻开口却带着微妙的不稳,“不要……向我们道歉。”
“小鹤先生。”太鼓钟贞宗说,“刚才说的,都是你的真心话吧。”
不让说“对不起”和“抱歉”,我的语言能力就大打折扣,于是只能点了点头。
“我们大家都是笨蛋呢。”太鼓钟贞宗声音微抖,“一直都只考虑自己的事,结果又害得小鹤先生这样困扰……”
唉?啊……嗯?
我:“不、不是,我没有觉得你们麻烦的意思——”
“小鹤先生。”太鼓钟贞宗似乎越发难过,“我们之前一直都在想,小鹤先生会不会不喜欢我们,会不会根本不想见到我们……明知道有这种可能性,却还是向那位审神者大人提交了申请……”
“明明该道歉的、该道谢的都是我们才对。”太鼓钟贞宗说,“结果却一直都是你在道歉……”
我应该立刻反驳的,这就是我必须要更改他们想法的理由之一,可是……可是……
太鼓钟贞宗,在哭。
等等,为什么,唉?这种事我没遇见过啊!现在要怎么办?
“不、那个……对——抱——啊。”语言系统一瞬混乱,我的表现堪称手忙脚乱,“为什么哭了?我……我只是想着,不能成为你们的负担……最好的情况难道不是不要在意我这样的吗?我没有……没有和你们好好相处过,所以只能靠自己过去的经验来判断,我不太能做好这类事,大概是又出错了……”
慌慌张张说了一通的结果,是太鼓钟贞宗彻底哭出来了。
果然,应该让鹤丸国永来的!
“小贞。”
烛台切光忠离开座位,轻轻拍了拍太鼓钟贞宗的背,声音却是仿佛下一秒他也要哭了一样的微抖,他对我说,“不是小鹤先生的错……现在也是,以前也一样。”
“我们的想法大概是一样的吧,明明想着差不多的事,却小心翼翼地……”烛台切光忠说,“我们太小看小鹤先生了,这是我们这边的错。”
“但是,小鹤先生。”他说,“不希望成为负担的,应该是我们这边哦。”
“没能救下你的我们,事到如今还是被你守护着,真的是……太不帅气了。”
“我,小贞和小伽罗,我们三人是一起决定的,留在时政工作也好、想要同你开这一次茶会也好,虽然也想了很多在你看来可能很没必要的事,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初的,最终的,最必要的一点,只是……
“只是希望你过得幸福。”
大俱利伽罗声音微沉,说着我本以为他绝不会说的话,“只是这样。”
所以……
“你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烛台切光忠继续道,“虽然由我们来说,可能没什么说服力吧,但只有这个必须要说清楚——你绝对不是那种消失也没关系的存在。”
“没能发现那个人的恶行,是我们的问题,没能阻止一切的发生,是时政的疏忽,你已经做到最好了,就算要归最大的错误,也是在那个人身上,而不是小鹤先生你。”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啊。”烛台切光忠说,“一直努力着的你,不需要向我们道歉。”
我哑然无语地坐在原地,开始怀疑鹤丸国永是不是早就知道会变成这样——这和他对我的“教育方针”完全符合——还是说,其实除了我之外大家都是类似的想法?不会吧?
然而任我再怎么胡思乱想,面对着好不容易擦干眼泪的太鼓钟贞宗和用温柔的目光看着我的烛台切光忠、在一旁把自己的点心默默往我这边推的大俱利伽罗,都让我无法做出任何反驳。
结果,到最后只憋出来一句:“……那,你们没有讨厌我吗?”
三人:“当然/嗯。”
我抿了抿唇,又道:“这样的话,下次的茶会……还有吗?”
太鼓钟贞宗和烛台切光忠对视一眼:“如果小鹤先生愿意的话,当然有了!”
“我是可以啦……”我悄悄抬眸,试图透过模糊的色块分辨他们的神色,“你们真的没关系吗?和我这种人再见面什么的……”
别的不说,第一次见面就害得太鼓钟贞宗哭成这样……
“小鹤先生。”太鼓钟贞宗轻轻拉了拉我的衣袖,看着我的眼睛,“我们很珍惜每次和你见面的机会,所以这种茶会越多越好哦。”
“还是说……”烛台切光忠拉着大俱利伽罗,语气陡然悲伤起来,“小鹤先生讨厌我们了呢?”
“没有这回事!”不知为何总感觉这两振青年模样的刀剑如此可怜巴巴,我努力组织语言,道,“怎么想,都不可能讨厌你们的。”
不会讨厌的,不可能会讨厌的,哪怕那个人没有死去,我没有被【青】捡回来,就算让我再继续被关上一万年,也没办法讨厌大家。
“如果我也能说“喜欢”的话。”我闭了闭眼,轻声说,“我最喜欢大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