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修夏呼出一口气,抱着最后一丝期待继续等着,但他其实并没有任何信心。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终于12点半了,窗口的灯还在亮着。
于修夏想,再等他一会吧,他可能还在犹豫。
就这样,一直枯耗到凌晨一点多,陆辰仍然没有下来。
接着,12楼窗口的灯光也灭了。
那一刻,于修夏觉得,全世界的灯好像也跟着灭了。
挫骨切肤的失重感将他生拖进万丈深渊,那里,只有黎明前的永夜。
算了吧。
他点开陆辰的微信头像,手指僵硬,半天才打出几个字:[我走了,再见。]
而后,掏出电话卡,扔在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陆辰站在黑暗的窗前,在看到于修夏拉着箱子转身的一瞬间,无意识的冲到大门口,一把攥住了门把手,心里有个声音疯了一样的叫喧:“他要走了,他要去哪?”
“他就是想见见我……”
“见见又能怎样?”
“只见见他……”
“大不了……”
心脏的一隅,在狠狠跳动,简直要跳出胸膛,但只短暂几秒,复慢慢回归正常。
“呵”,陆辰最终松开紧攥门把的手指,骨节用力到发白,“我他妈才是疯了吧。”
他重新在心里罗列砝码,现在和过去一样重,天平未曾发生倾斜。
几分钟后,他躺回床上,把手机按了静音,扔在枕头边,慢慢的阖上了眼睛。
翌日清晨,他猩红着一双眼睛,跟众人一起去公墓寄存陆广宇的骨灰盒,一切处理妥当后,已经下午。
陆天和齐娟状态不大好,陆辰提前把他们送回了家。
而这之后,他没再见过于修夏。
没几天,陆广洲带着律师宣布遗嘱,进行遗产的最终分割,附带了一张于修夏放弃继承权的书面证明,白纸黑字,尾处落着他的名字。
陆辰看到那三个字时,怔了一刹,终于意识到,于修夏那天晚上已经做好回中离村的决定了,是来跟他告别的。
他好笑于修夏真傻,到底从哪里觉出他对他很好的。
明明他拒绝范雨晴时,还记得绅士的送人上车,温柔的哄了她一会。
可对于修夏,他连拒绝的话都说的冰冷无情,没有一丝温度。
明明他那天只想见他一面,他却因为他笨拙的威胁置了气,竟是连最后的那句再见都没有去回复。
陆辰心里各种滋味涌出,愤怒,慌张,后悔,扭捏,凝成一根绳索,缚紧他的心脏,每跳一次,偷偷的疼一回,却不知究竟在疼什么疼。
可怜他,有一点心疼他,想跟他做朋友……
“是,可怜他”,陆辰维持着他心里的天平,“有一点心疼他……”
至于做朋友,大抵是真不可能了。
陆辰放弃挣扎,在于修夏离开的一个星期后,终于妥协给他发了信息,告诉他,他那天最终还是下了楼。
于修夏没有回。
陆辰便打电话,是空号。
他说句软话,认个错,于修夏却不再笑一笑,继续待在他身边了。
陆辰有了冲动,想去中离村找于修夏。
陆广洲却阻止了他,跟他说:“那孩子不会回来的。”
“你小叔去世之前,开口请我帮过忙,让我多照顾照顾他。”
“我在这之间跟他联系过两次,他拒绝了,坚持不跟陆家再有任何联系。”
陆辰抬眸看了陆广洲一眼,许久后,点了点头,打开车门,走了下来。
陆广宇是于修夏来上海的纽带,也是他在这世间唯一血脉相连的亲人,纽带断了,依于修夏的性子,决计不会留下来的。
退一万步而言,他真愿意留下,陆家也不会接受他。
陆辰只是没有想到,于修夏可以做的那么绝,果然一条路走到死,换了号码,不回微信,把自己从头到尾跟这座城市,这里的人,彻底分割。
陆辰心里的后悔完全被莫名的愤怒取代。
他和旁人关系的疏离或亲近,主导权从来由他拿捏,但他也没因此而随意践踏过谁的真心实意,一切冷热顺其自然。唯有一个于修夏,他想好好的维系下去,那人却不给他们留一丝余地。
那就算了。
陆辰最不缺朋友,多于修夏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
七月份,上海已入酷暑。陆辰的公寓楼下新移植了几棵白杨。
这种树的生命力极其顽强,原本已经垂死枯败,可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里,又枝繁叶茂起来。
有一天晚上,陆辰从孙小决那回来,经过花台,听到不远处的白杨树梢传来一声蝉鸣。
他停住脚步,想仔细再听听。
却只听到一阵喷泉的水哗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