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拉着行李箱走到了三塔南路的公交车站,微抬起头,上海的夜空没有星星。
他果然不喜欢这里。
于琴去世的那一晚,握住他的手,只跟他说了两句话,一是对不起,二是请求他跟陆广宇一起离开。
但现在看来,于琴的选择是错误的。无论出于对他的愧疚,想给他找条出路,还是为了报复陆广宇,她都没真想让那个男人不好过。
可惜,世界上卖不得后悔药,也走不了回头路。
于修夏独自坐了一会儿,放空大脑,短暂休息平复了片刻,开始思考自己该何去何从。
而后意识到,除了回中离村,他并没有第二个选择。
陆广宇走了,陆家不会再有第二个接受他的人了,当然,他也不会再回去。
不属于他的地方,阳光再如何灿烂,也只会灼伤他的眼睛。
但他需要找一个人,如果真从这里离开。
几分钟后,于修夏坐上公交车,此时已经晚上十一点多。
他不确定陆辰有没有休息,平时这个点,他绝不会打扰他,今天是个例外。
他站在公寓门口,跟值班的保安大叔打了声招呼,保安大叔认识他,陆辰给他补课的那段时间,于修夏经常十一点左右出入公寓。
大叔打开电子门,给他放行。
于修夏道谢,往陆辰住的楼层走去。
但他没有直接上电梯,而是站在花坛边,拨通了陆辰的电话。
铃声响了很久才有人接通,陆辰的声音很沙哑,语气很不耐烦。
于修夏知道他扰人清梦了,在陆辰问他是谁时,赶忙回答:“我,于修夏。”
陆辰将起的怒火瞬间熄灭,顿了一会:“怎么这么晚了打电话?”意识到什么,又问:“是不是陆天又找你麻烦了?”
于修夏回答:“不是。”
“那怎么了?”
“想见你。”
陆辰翻过身子,揉了揉发晕的额角:“见我做什么?”
于修夏笑了:“想你了啊。”
陆辰严肃道:“于修夏,你是有病吗,没事就去睡觉,别在这乱撩拨!”
“陆辰……”于修夏仰头看着十二层亮灯的窗口,“我有话要说,有点多,不知道谁能听。”
陆辰压住起床气:“别打太极,要说就说。”
“嗯”,于修夏声音很轻很轻,想到什么说什么:“你知道吗,陆辰,不久之前,我对生活有了新的规划和长久的打算。我原先是不敢想太多的,多了得不到,会不好受。”
“我想好好高考,想上大学,毕业了再找一份不错的工作。我是有过不大好的经历,身边也没什么可以纵许我任性的人,我只想努力的把生活过得哪怕简单普通一点。”
“可是这样都变得有点难了。”
于修夏说完,眼眶干涩,喉咙跟灌了铅块一样沉重。
电话那边,陆辰的困意完全消弭,斟酌了一会,说:“于修夏,你别乱想,只是没参加高考而已,大不了再留一年,或者出国,小叔……他以前就有让你留学的打算。”
“嗯。”
“他对你肯定有了妥善的安排。”
“嗯。”
“我爸是小叔遗嘱的见证人,明天会带着律师去别墅,我问过他,遗嘱的宣布条件之一,你要在场……”,陆辰不知道自己心慌的说这么多做什么,“总之,现在乖乖睡觉,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好。”于修夏仍然笑着,“但是,陆辰,我现在想见你。”
“我那天说喜欢你,是认真的。”
陆辰:“……”
“还有,我其实也不是同性恋。”
陆辰沉默了几秒钟,问:“于修夏,你打这个电话究竟什么意思?”
“问你接不接受我,问你我还有没有机会。陆辰,你是我的打算和规划之一,我想确认一下,是不是我想要的真的很难得到。”于修夏停滞一会,“陆辰,我在你楼下。”
陆辰一骨碌起身,脸色凝重,走到落地窗前,搁着窗帘,看向楼下朦胧单薄的身影,半晌说:“于修夏,你多大了,不知道这个世界除了对和错,还有第三种善意的谎言?你非要把一条路走到死?”
“是。”于修夏回答。
“呵……”陆辰轻笑出声,他或者早就知道于修夏性子里的倔强。他们之间在于修夏说出喜欢这两个字时,只剩两个选项,要不你也喜欢我,要不你滚蛋,根本不会像他所以为的那样,冷静之后,只要不开始,还能回到原点。电话那边只剩呼吸声,许久后,于修夏说:“我在楼下等你,来不来随你。”
“我要是不去呢?”
“那以后就别见面了。”
陆辰眼神冷冽,忍住火气:“于修夏,你长本事了,会威胁人了!?”
于修夏怕他别气的挂掉电话,尽量把话说完:“我只等你一个小时,你不来,我真走……”
“嘟嘟嘟”,刺耳的忙音穿进他的耳膜,陆辰果然挂断了电话。
于修夏的眼睛一直粘在12楼亮灯的地方,能想象到此刻陆辰脸上是怎样的愤怒和冷冽。
他能做的只有时不时低头看一眼时间,一分一秒的看。
他绝没有强人所难的意思,他只是在教会自己死心——陆辰是这座城市里他唯一割不断的牵挂。
只有切除掉这最后的贪心,他才能回归原本的生活,不再因为心里的惦记而难受沉郁。
他是在逼自己做出抉择和断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