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一只猫在这?”
看着李生生支支吾吾的样子,飞睇心里明白了几分,他看向远方,淡淡地说,“是因为舞仓吧?他是我弟弟,我最了解他了。他不爱说,脾气也臭,一般猫没几个受得了他的,你能在他身边陪着,想来他是极信任你的。”
“我不知道。”
飞睇:“说到底他这样有我的责任。他和你提到过以前的事吗?”
李生生摇了摇头。
飞睇自嘲的笑了,“想想也是,对他来讲我们是他过去不堪的一部分。”
李生生静静听着飞睇自顾自讲起了舞仓他们以前的事,那些属于春天的故事。同样是一场雪,雪过之后,迎来了永远都无法释怀的寒冬。
老头子去世以后,飞睇成了他们五兄弟姐妹的主心骨,上照顾年迈的普福,下留意病弱的仁照和年幼的舞仓。清宁虽和他一母同胞,但性情乖张,自私自利,老头子没了,他做了甩手掌柜,留下一家子老弱病残不知所踪。
仁照的身体每况愈下,四肢肿胀没法走路,尾巴也僵硬着一碰就痛。舞仓那是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成天在姐姐身边哭哭啼啼的。
“我去附近找找有什么草药可以消肿止痛,舞仓你要乖乖在家待着,作为家里唯一的男子汉保护好两个姐姐。”
小舞仓抽泣着说,“我不行的,二哥你一定要快点回来。”
“放心,说不定等不到天黑我就回来了。”
普福把舞仓揽在怀里,“飞睇,你安心去,天塌了有大姐在呢。我们兄弟姐妹几个一个也不能少。”
飞睇这一去,再回来家就散了。
“那天我出门不到半天,先遇到了清宁。他是来劝我的,他把舞仓他们视作拖油瓶,叫我离开他们,去和他到城里生活。我没有答应,和他大吵一架,断绝了来往。老头子临终将大家托付给我,更何况我早把大家当作亲人,我怎么可能做到不管不顾。
俗话说祸不单行,我和清宁遇到了猫贩子,看到他们身上穿的带花纹的皮草,我和清宁便知道怎么一回事了。清宁机灵,跑得也快,寻常人根本抓不住他。我被抓住了,他们把我和一堆半死不活的猫关在一个小笼子里,放在卡车上。”
飞睇满脑子都是舞仓啼哭的可怜样,还有姐姐们忧伤的神情,一想到这些,他也不嫌疼了,疯了似的咬笼子的铁丝,妄想用牙齿把铁丝咬断。老天或许是看他太惨了怜悯他,竟真让他在满是铁锈的笼子里掏出个洞。
洞口很小,只能钻过去大半个脑袋。他闭上眼睛咬咬牙,憋着一口气从那紧小的地方冲了出来,洞口边缘的铁丝深深勾住他脖颈的皮肉,撕裂了一条长长的口子。飞睇从正在行驶的车上滚了下来,胳膊腿不知道断了几条,能救四妹的药还没找到,他浑身血淋淋的,走路踉踉跄跄的走在找寻草药的路上,终于昏了过去。昏过去的前一秒,他似乎看到了天上有雪花飘落。
舞仓左右等飞睇不来,紧紧挨着仁照坐下,寸步不离。冬日的天很快就黑了,夜里的雪下得紧,仁照的身体从滚烫渐渐变得冰凉,从软乎乎的变得僵硬。
一天,两天……仁照的身体已经有了淡淡的腐臭味,舞仓变得沉默,他在合欢树下刨了个坑,把姐姐安葬了。
此后,他和普福相伴,一同觅食,一同找二哥,一同取暖睡觉,可是普福已经太老了,人类的十五年,猫的八十岁。普福没有熬过这个冬天。
二哥什么能回来呀?我恨二哥,我恨飞睇。哥哥,你到底在哪啊……
受伤的飞睇被路过的一个赤脚医生救下,他醒来的第一反应是要回家,大家还在等着他,可是身体的行动跟不上脑子,浑身缠满绷带的他噼里啪啦一通滚到了地上。
一个月后,等他再回到小院,等待他的只有合欢树下的两个小土堆。
李生生张了张嘴,半晌没说出话来,他不敢想象当初舞仓是怎么熬过来的。舞仓之所以没有告诉自己好好被坏人捉到的事,是担心我会重蹈覆辙他所经历之痛,可是他也低估了对他对我的信任。
“他是把你当作家人了,害怕你会伤心。没有猫教过他说谎的代价,也没有猫能理解他怎么走出离别之伤。”
李生生看着飞睇,诚恳而又严肃地说:“这不能作为原谅他的理由。我悲他所悲,痛他所痛,我是在怨他的逃避,我需要的是他的坦诚,不是旁的人几句话就能让我为之倒戈。”
飞睇竟然笑了笑,“舞仓有你,是他的幸事。”
雪堆起了厚厚的一层,阿彪和舞仓罕见的和平共处在同一屋檐下。两个怨夫大眼瞪小眼,坐在凉亭,相看两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