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总逃不过要出兵止戈。
魏明帝春节前下旨,燕北侯与青阳大将军各率十五万精兵赶赴北关,与驻守在北关的镇远侯汇合。
这三十万精兵加上二十万镇远军,可是五十万黑压压的铁骑。
天武宫萧成跟随燕北候,至今未归,春节也是在北关过的。
提心吊胆过完节,又担惊受怕熬过三月春,不见有动静,这才稍微安下心。
观林山庄殡帖发到百门手里,是五月中,恰好过了人心惶惶的时候,这才有了百门齐聚琴川。
走这么一遭,看起来是只参与了一场热闹,但也并非全无益处。至少知道缥缈出山了,也明白观林山庄之事最好不插手。自扫门前雪,静候着看看风往哪刮。
想明白之后,各自打马上了官道,从哪来往哪走了。
观林山庄一下子少了百余人,空旷许多,也安静许多。
唐季同寻遍山庄,瞧不见文书瑶,着急忙慌命三十弟子去找人,一直到黄昏时分才在废弃多年不用的老书阁觅到人。
文书瑶缩在角落里,身前铺了满地的书,她也不嫌地上浮着的厚厚的灰尘,盘着腿坐在那跟入定似的在看书。不知是没听到动静,还是故意佯装不知,她头也不抬,只顾着翻书页往下看。
唐季同看到人,提着的心有了着落。
他抬脚走过去,也一屁股坐在地上,他随手捡起一本腿边的书,翻了几页,写的都是一些深奥的医理。他再捡起一本,一看还是医书。他心中的弦又绷紧。
“瑶瑶,你看这些书做什么?”
文书瑶没抬头,倒是回了话,“我在找江姑娘所说的霜刃毒。”
“找它做什么?”唐季同有些不解,“莫不是你信了?可当时接义父,我和……”霎时顿住。
文书瑶抬眼看着唐季同,“阿兄想说当时接我爹入城的时候,是你和慕千允一同接的人。你怎会认不出马车里的人是真是假?”
唐季同点头。
当时他和慕千允在城门口丛午时一直等到黄昏才接到人。文长风称自己受了内伤,需要闭关调养,他心中担忧观察的倒不是那么仔细。
他本欲蹬车入内助文长风调息,但文长风拒绝了,命他去赶马车。后来回到山庄,他与慕千允一同送文长风到后山别苑,待了约莫一盏茶的时辰就被赶出来了。
再见到文长风就是半月后的刺杀,重伤心脉后几乎是立即毙命。当时混乱,他拼力抓那个黑衣人,倒是没有上前仔细探查文长风身上的伤。
“当时我去追那个黑衣人,一直追到青行山脚。那人跟泥鳅一样,不知怎么就没影了。”唐季同皱着眉说,“当时你……”
文书瑶接过话,“当时慕千允来找我,说我爹遭人暗袭重伤,恐怕活不久了。催我赶紧前去见一面,不要留遗憾。我着急忙慌往别苑赶,但他提醒我说要拿着江湖令,我爹交代遗言肯定是要说江湖令的。我说我不知江湖令在哪,只有爹自己知道。他闻言也没说什么,只叫我快去,他要去寻你一起追那黑衣人。”
事发后不是没对过细节,当时三人在灵堂前从头至尾梳理过一遍,没有发现疑点。
唐季同猛地心惊,“瑶瑶你喊师弟……慕千允?”
她向来喊他阿允,连名带姓这样喊,长大后从未有过。
文书瑶合上书,眼底平静,“阿兄,你们比武时我在场,我知道那是慕千允。”
唐季同看着文书瑶这样的反应,舌头突然打结,说不出话来。
文书瑶与他对视,说:“阿兄,你知道我喜欢慕千允。所以你不跟我说,你怀疑他害了我爹,拿走了江湖令,直到怀疑变成不争的事实,你也不同我讲。”
唐季同有些慌乱。
“我不是怨恨你,也不是责怪你。你是我阿兄,你疼我惜我,怕我接受不了这个真相。”文书瑶继续说,“可阿兄,我在你心里真的如此脆弱?难道你觉得在我心中,我对慕千允的情义远超一切?你觉得我会在杀父之仇和几许情深之间深受折磨?”
文书瑶越是平静,唐季同的心越是煎熬。
他拳头快要捏碎,他在这样的心疼中听见文书瑶说——“阿兄,我不是这样的女子。”
文书瑶还是一身白衣,发间没一点发饰,整个人素的好像何以随时吃斋。她脸上没有多少肉,下巴尖尖的,唇色微微泛白,瘦弱的像是风一吹就能轻易吹倒。
唯她的眼睛黑白分明,泛着点荧光。
她用这样的眼,坚毅地看着唐季同,她说:“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无论是谁,无论要追查多少年,我誓要报此仇。慕千允到底是什么人,带着怎样的目的,因为什么利益进入观林山庄,我也要追查。他蛰伏九年,经他手做了多少事,也要深扒出来。”
“我倾心于他,也记不清多少年了。只当我年少无知识人不清,合该伤心至此。此后我与慕千允,是仇敌,是一生一死。阿兄,你呢?你可真能与他划清界限,恩断义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