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让随行的云墨将还住在家中的郎中请来,云墨照做,然后又吩咐其他小婢女打热水、煮茶等。
冰冷如潮的寒意倏然退散,死尸般的无力感在变弱,她渐渐能够动一动手指头,然后慢慢翻身,眼皮也可以睁开……
此刻美丽的程氏在她眼中就像佛光普照大地的观音一般,慈爱柔和的眼神令舒欣荣感动和安心,她就像一只刚睁开眼的雏鸟对第一次见面的母亲露出孺目的依恋:“姨母……”
她很自然地就叫出了声,那神情就像是孩儿呼唤着母亲。
程氏把这个身世坎坷、生命脆弱得就如同被一线蛛丝吊着的侄女抱在怀里,给予她无比的力量和温暖:“有姨母在,欣儿别怕。”
不一会儿郎中便来看过,诊断舒欣荣这是收到惊吓过度所以产生的魇症,开了些安神的汤药,便退出去了。
郎中既然这么说,舒欣荣也开始怀疑自己经历的那些应该真的就是噩梦吧。她心中安慰自己。
程氏用帕子在温水中拧过,轻轻给她擦脸和手,从云墨手中结果一晚温度适宜的粥:“欣儿饿了吗?来,先吃点东西,欣儿这些天都没好好吃饭呢,这样可就长不大了哦。”
舒欣荣点点头,她确实饿了。
刚才挣扎消耗了她太多力气。
程氏一边和她说话一边喂她喝粥,大部分都是程氏在说,比如崔复玥新得乐一只猫儿,通身雪白,十分通灵可爱,尤其那皮毛舒服柔软,摸着十分舒服。不过今天那猫儿去湖边抓鱼,鱼没抓着反而弄得浑身湿透,还假装矜持地装作不在乎地样子跑开了。
舒欣荣听着也不禁扯了扯嘴角,那确实是挺有趣的。想不到崔复玥养的猫也和她一样可爱,那个最担心这具身体主人的女孩有一副真性情。
程氏小心翼翼地说这话,都是府里一些日常的小事趣事,尽量避免提及舒家的人事物,就怕再次刺激到侄女。
喝碗一碗粥,面对程氏又递过来的蜜饯,舒欣荣摇摇头,她再也吃不下了。
想到刚才梦魇中的危险,舒欣荣决定主动了解当前的一些基本信息,如果那个女孩再来,她也心中有个数。
而程氏是眼下她能询问的最好的人选:“姨母,您知道,我爹我娘,他们是为什么获罪?”
“你不记得了?”
见舒欣荣竟然主动问及父母的事,程氏不由得错愕,疑惑侄女怎么会忘记这件事?她忍不住摸摸舒欣荣冰冷又滚热的额头,难道落水后发高热烧坏了脑子?想到妹妹妹夫一家惨遭横祸,侄女又这样可怜,声音不由更柔和了些。
舒欣荣老实地点点头,也好,失忆,会是一个很好的掩饰。“姨母,我昏昏沉沉了这几天,偶尔醒来也总想不起重要的事。只知道我父亲、母亲被……可是我想知道他们究竟是为何被害?作为女儿既然不能随他们而去,也请让我记住他们的一切……我是他们在这世界上存在过的唯一证明了……”
舒欣荣断断续续地说,将悲戚、哽咽和无助的样子做得十足。
心善的程氏哪里看得侄女这幅伤心欲绝的模样,不禁也悲从中来,此刻恨不能将她揉进骨子里好好疼惜。
“好,姨母告诉你。他们说,你父亲手握重权,又与西部边境各部联络紧密,是意图谋反……”
舒欣荣心一哽,好耳熟的故事。
“「他们」是谁?”舒欣荣敏锐地问道。
程氏看看她,想了一会儿,然后摇摇头:“很多。”
像是猜测到侄女的想法般,程氏紧接着说到:“欣儿,不要做多余的事,这些都与你无关,你只需要好好地活着,快乐地活着,你父亲母亲泉下有知就足以得到安慰。”
舒欣荣没有回答,反而问起她目前最关注的一个问题:“姨母,那些人,也会来抓欣儿吗?”
程氏心中一紧,想到丈夫和自己说的话,她摇摇头:“欣儿放心,那些人不知道你在这里。你只管住在家里,记住,以后你姓「程」,不姓「舒」,记住了吗?否则,一旦为外人知晓欣儿的真实身份,那些人还会来的。”
程氏说得郑重,舒欣荣也不自觉地严肃起来。
不管怎么说,只要能活下去,隐形改名也不算什么。
姨侄两人正说着话,一个形色焦急的婢女跑进桂香院,被门口的云墨呵止住:“站住,慌里慌张成何体统,气喘匀了再说话。”
那小婢女被云墨吓住,差点哭出来,她扑通跪到院里的青石板地面上,道:“奴婢知错。请姐姐通传,大公子昏死过去了。”
“胡说什么死不死的,掌嘴。”云墨见小婢女出言不知轻重,小小惩戒,然后进入屋内禀告程氏:“夫人,清颐斋来人,报大公子有恙,请夫人去看看。”
程氏才安慰完侄女,听到儿子不好的消息,原本柔和的神色显出急切和担忧:“怎么回事?”
“传话的小婢女说大公子晕倒了。”
程氏听闻大儿子晕倒,哪里还坐得住,起身就往外走。她将儿子禁足不允许他见舒欣荣更不允许他再提于舒欣荣成亲之事,这几天仁儿正和他闹腾,已经接连三天粒米未进,她如何不担忧。
好在只有自己儿子知道这件事情,因为舒欣荣年龄尚小妹妹还想留几年便没和她说,所以倒不必担忧。也幸好如此。
程氏走到门口才回头对舒欣荣说:“欣儿你好好歇着,我且去看看你哥哥。”
“姨母慢走。”
在程氏走了一会儿,有两个从未见过的婢女来到舒欣荣的院子,自称杏儿、桃儿,以后就是舒欣荣的贴身婢女。
舒欣荣问:“原来那个小丫头呢?她去哪里了。”
两人摇头,“我们也是才进府一个月,并不知晓太多。”
好吧。舒欣荣躺平,让自己更舒服一些。她此情此景她也没什么好挑的。“那么,杏儿、桃儿,你们可以扶我起来吗?”
两人显然训练有素,十分恭敬轻柔地将舒欣荣慢慢从床上扶起来,直到双脚着地,渐渐生出力气将身体支撑住,舒欣荣才觉得自己真正地还活着,她试着慢慢控制腿脚迈步……
此时,两骑身影疾驰在城外官道上,在经过一处分叉路时又疾驰到另一条小径,径直而去。
京城郊外十里坡的一座山峰上,身着银白软甲肩批猩红披风的年轻男子如松柏般挺直立于山峰之上,目光如电,棱角分明的脸庞上覆着如冰霜般的冷冽,他接过属下呈上的两个白色包裹,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里边露出一男一女两颗已经开始散发着腐败气息的头颅。但他好像没闻到那种气息,眼中只有尊敬和痛惜。
他恭敬地将两个白色包裹轻轻放进掘好的土坑,将那两颗冰冷的头颅和躺在里边的无首尸身合在一处。
做好这些,他又将早已准备好的烈酒,缓缓洒倒进土坑,做最后的祭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