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自己来的有些早了。

乐正依施施然落在地上，迎接她的只有随着她动作而散去的云雾，以及将她衣衫吹得猎猎作响的狂风。

她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如果不是为了逃避自家母亲苦口婆心的说教，她也没打算来这么早的。

实在是自己那天在奚墨寒面前的表现太差了，不然就自己这四百年来表现出的乖巧懂事，爹娘他们对自己向来是放心的。

脑海中再度浮现起那道身影，乐正依不禁自嘲地笑笑，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再次面对她的准备了，然而……

百无聊赖地等了一会儿后，她走到了不远处的一颗参天大树旁，轻轻将手掌贴在树身上那交错纵横的纹路上，随着纯净的灵力洗涤着周身，她的心境也一点点平静下来。

云来天已经是整个妖界最高的建筑了，可由此仰头望去，那葱葱郁郁的树冠却依旧显得那么遥远。据说这颗圣树自妖界开辟之时便已经存在，距今不知过去了几万万年，它是妖界之根本，每一位妖尊宾天后，都会来到这里长眠，同时圣树将指定下一位妖尊的人选。

这项传承历代如此，无从违逆——除了乐正漪和奚墨寒，妖界历史上第一位死于献祭，神魂俱灭的妖尊；以及第一位接受了妖尊的献祭，从而无需圣树承认，直接掌握了尊主之权的妖尊。

那原本有些模糊的记忆一点点在脑海中变得清晰起来，乐正依看着圣树目光怔怔，直到身后传来了一声银铃般清脆的嗓音：“你好，我是青鸾族奚沐，你应该就是乐正依了吧？”

她猛然回过神来，扭头看向那一席月白色长裙的娇俏女子，微微有些惊讶地点头道：“你好，你……认识我？”

“不认识，不过今天到这里来的，也就我们四位了，另外两位我还是认得的。”

奚沐一边说着，同时目光忍不住在乐正依身上游移着，有点欲言又止的意思。

乐正依见状微微一笑，心中了然，落落大方道：“我和我姐姐确实很像，很多人见到我第一面都很惊讶。”

奚沐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随后点头道：“嗯，我当初百岁宴的时候见过前任尊上一面，你和她真的是一模一样。”

这倒是让乐正依有些讶然，思索了片刻后回想起了这件事。

那时自己正苦恼于青鸾一族对自己的猜忌和畏惧，想要做些什么来将其消除，正好奚墨寒的表妹年满百岁要举办百岁宴，她便陪着一同去参加宴会送上贺礼。

记忆中那名怯生生向自己行礼的少女，渐渐同眼前之人的身影重合了起来，乐正依不禁下意识道：“你、你是奚墨寒的表妹？”

奚沐被她问得一愣，还没来得及回答，旁边便传来了一记冷哼。

“好大的胆子，竟然敢直呼尊上的名讳。”

阴阳怪气的腔调让乐正依下意识蹙起眉来，偏头看向那面向有些阴柔的男子，只见他扬起刻薄的唇，抬手指了指她道：“乐正依，你难道还不知道你父亲已经被罢官免职了吗？尊上对你们朱雀一族的容忍已经是到达极限了，你竟然还敢如此放肆无礼，若是尊上降罪下来，你可承受不起。”

“你要是想，大可现在就去告我的状，看看尊上会给我定什么罪。”乐正依嗤笑一声，摊摊手道：“传话太监。”

男人当即被她气得眉毛倒竖，随即一股强横的威压自他身上袭来，周遭弥漫的云雾被一扫而空，若隐若现的蛟影浮现在他背后。

“喂，注意点，于圣树旁私斗可是重罪。”

就在两人间的气氛剑拔弩张起来时，一名披散着银色长发的男子走了过来，看着望向自己的三人，微微点了点头道：“银月狼族，霍邱。”

面对这般情况正有些不知所措的奚沐总算是松下了一口气，连忙应声道：“你好，我是青鸾族奚沐。”

乐正依也是收敛起了自己的锋芒，点点头道：“朱雀族乐正依。”

“都认识，就不必这些废话了。”徐莫很是不屑地撇了撇嘴。

三人对此不置可否。

虽说最后没有直接打起来，但几人之间的气氛当然说不上友好，徐莫霍邱都是站得远远的，彼此间明显是丝毫没有攀谈的欲望。只有奚沐犹豫了下后，还是上前一步，到乐正依身边小声道：“徐莫他说话确实难听，不过直呼尊上名讳确实是大不敬的行为，还是要注意的。”

乐正依明白她这提醒是出于好意，对她歉然笑笑，点头道：“嗯，刚才是我一时失言了，实在是抱歉。”

唉，要说自己平日里，也少有过这般说话不经思考的行为，唯独这几次……还都是同奚墨寒有关。

只希望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能尽可能不要同奚墨寒有所交集吧……乐正依在心中暗叹了一声。

而就在她如此期盼时，奚墨寒正同白妍希一道朝着云来天这边赶来。

“原来这都是轲叔所授意的，我说你怎么突然一反常态显现出这样强硬的态度。”白妍希在听完奚墨寒的解释，沉默了片刻后轻叹了一口气道：“自漪姐姐逝世后这么多年来，轲叔他也没少刁难你，好在他现在想明白了，是该放下了。”

对于她这番话奚墨寒却是轻轻摇了摇头，道：“轲叔他其实一直都是妖界放在首位的，那些对我所谓的刁难，除却身为父亲的愤怒外，更多还是为妖界的未来考量。”

白妍希没听懂她话里的意思，奚墨寒看着一脸困惑的她，解释道：“我坐上这妖尊之位，毕竟不是通过圣树的选取，有太多人怀疑我是通过见不得光的手段害死漪，从而得到这尊主之权的——当然，他们所怀疑的也不能说错。”

“别这么说，那一切都是冥主的阴谋，你也是其中的受害者。”白妍希有些心疼地看着她。

六百年过去了，乐正轲都已经放下了，只有奚墨寒还困在原地一步也走不出来，她心中的自我厌弃与痛苦始终未曾消减半分。

奚墨寒深吸一口气，跳过了这个话题，继续解释道：“那时妖界动荡不安，朱雀族以及不少依附着朱雀族的族群，都人心惶惶，生怕我在上位后会扶植自己的新一任势力，并对他们进行打压。若是放在平时倒也还好，随着时间的推移诸多误会都能逐渐解开，可那时正值冥界入侵，妖界没有那么多时间。”

白妍希听她这么说，也是逐渐明白了些，若有所思道：“所以轲叔他那几次挑衅，是为了让那些人安心？”

“没错，当时那些人有的萌生退意为自己思考后路，要么作壁上观想等战局明朗，更有甚者竟想与冥界交易。”奚墨寒点点头道：“轲叔先是暂时镇住了那些人，随后又几次挑衅于我，而我都选择了让步，这样的举动落在那些人眼中，使得他们或是打消了对我的怀疑、相信我不会打压他们，或是认为我有什么把柄在轲叔手里，所作所为都受他限制。”

“其实他们怎么想都无所谓，关键的是能不再一心为自身的未来所忧虑，先团结一致度过眼前这道难关。”奚墨寒微微抬起头来，看向那轮东升的旭日，正将万千辉煌撒向这片六百年前饱受战乱痛楚的土地。

“而这样一来，轲叔身边也是聚了些别有用心的人，如今妖界各部族之间的局势已是彻底稳定了下来，他们也翻不起什么浪花了，于是便可以直接将其一网打尽。”白妍希看着含笑的奚墨寒，感慨地摇摇头道：“啧，可真是下得一盘好棋，亏我还一直为你和轲叔之间的关系担心，原来都是演出来的啊。”

奚墨寒敛眉道：“那倒也不完全是，我能感觉到轲叔对我是有怨气的……不过也都过去了吧，轲叔也允许我去祭拜漪了。”

“你和轲叔白姨解释当初那件事的来龙去脉了吗？”白妍希小心翼翼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