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晏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天不怕地不怕,唯一害怕就是让别人失望。
小时候害怕父亲失望,哪怕枯燥无味的诗书也耐着性子学,旁的孩子还在爹娘怀里玩闹,他便已经早早开蒙,长大了害怕家人失望,哪怕不喜官场尔虞我诈也还是来了京城苦住赶考。
他这人,最怕辜负别人。
“晏大人?”张谈叫了两声,见晏追仍不做声,本打算用拂尘扫他一下。
晏追回过神,急忙应答。
张谈收回手,将拂尘靠在怀里,说:“晏大人,陛下来了,还请大人移步乾清殿。”
来到乾清殿,便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跪在殿中。
“臣参见陛下,陛下万福。”晏追边跪下行礼,边用余光瞥跪在身旁的蒋错,蒋错还穿着飞鱼服,想必也是才从朝上下来。
朱槿祁看上去气的不轻,他摆摆手,语气不善:“晏卿平身。”
虽然有些讶异,但晏追还是默默观察着朱槿祁的表情。
“哼,”朱槿祁冷哼一声,将奏折摔在蒋错脸上,骂道,“蒋错啊蒋错,刘旭通敌是昭然若揭的事情,你怎么敢以普通贿赂案结案?”
晏追一惊,不是已经找到账本这等赃物了吗,只要与供词一对,就基本可以定刘旭通敌罪,至于背后的人,也可以牵扯到,蒋错怎么敢如此上奏。
他想替蒋错辩解,不待开口,便听蒋错说道:“事实便是如臣所奏,无半点虚言。”
“好好好,那你朝上呈的账本是什么?”朱槿祁似乎气到极点了,桌上什么东西顺手便往蒋错脸上砸,晏追想伸手替他拦一下却又不敢,只能眼睁睁看着蒋错那张俊脸被砸的青一块紫一块,蒋错却连低头都不低一下,仍然不卑不亢跪在那,实打实挨了那几砸。
朱槿祁丢了几本奏折,算是消了些火,又问他:“昨日何故让军马司封城?”
“捉拿刺客。”蒋错言简意赅。
“刺客呢?”
“跑了。”
晏追这才发现,前日百忙之中,蒋错居然还抽空去捉了个刺客。
朱槿祁当真是无话说了,转而问晏追:“晏卿,刘旭一案如何结案?”
晏追虽然不解,但还是顺着蒋错的话说下去:“回陛下,以普通贿赂案作结。”
朱槿祁闻言,又摔了本奏折过来,晏追侧了侧脸,算是躲了过去,朱槿祁阖眼,捏了捏眉心:“都退下吧。”
出了乾清殿,晏追便迫不及待问道:“不是都拿到账本了,为什么要这么说?”
蒋错瞥了他一眼,随口敷衍:“晏大人既然有自己的见解,方才在殿上还敢和我一起说一样的言辞?”
晏追又碰了一脸灰,原本还想关心一下蒋错,如今真是他自作多情,他手朝蒋错一摊:“铖王的腰牌呢?”
蒋错听见晏追张口就是铖王,觉得自己为了替晏追找刺客拿解药,哪怕没有结果,好歹也是冒着犯上的风险,结果这小白眼狼上来就咬他一口,便咬牙切齿地说:“什么腰牌,没见过。要是晏大人没有别的事,蒋某就先走了。”
晏追被他这么凶的莫名其妙,索性下次再找机会去要令牌,便扭头离开。
正候在宫门口候着的步时阑看见自家大人脸上青紫一片,面色不虞地出来,急忙替自己大人掀开车帘,却是一句也不敢问。
车帘合上,马车内一片漆黑,蒋错在阴影中摸了摸额角的淤青,咽了一肚子气。
原本在朝上,他都理好证据打算狠狠咬谢元燕一口了,谢元燕不知上哪学来了巧舌诡辩的能耐,非把这案子按到了下次朝会再议。
朝罢,正好朱槿祁召蒋错去说贿赂案的事,可就在这个关头,蒋错收到了个消息,湘秋死了。
湘秋死了,刘旭死了。
人证死了,只有物证算什么?
若是谢元燕说刘旭死无对证,说他伪造证据,他也只能咬牙咽下。
刘旭死了就算了,好歹还有湘秋这一重要人证。可现在,刘旭死了,湘秋死了,与刘旭关系紧密的官员全死了。
好啊,谢元燕这一步棋真是做的又狠又绝,有朝一日,竟轮到他蒋错评价别人歹毒阴狠。
朝中一时死了这么多官员,陛下不生疑才怪,可查下去又全说死于时疫,说明谢元燕与太医院里的人也有牵扯。
若是蒋错借此机会顺藤摸瓜,说不定能把谢党以残戮官员罪拿下。
可惜蒋错把贿赂案办的一塌糊涂,朱槿祁再不可能继续重用他,于是将这次时疫案交给了东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