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伯玉觉得内心沉闷,无心说话,于是边用长筷挑着瓜果吃,边看亭外的湖面风景。心思看似已经神游天外,某人与他人谈笑的语句却还是字字入了耳中。他眸光微动,那片绣金丝烫口的衣袖落入了他的余光,无意牵动心神。
那厢,有侍女到三公主身边伏耳私语。那侍女说得急了,声音外露,叫殷伯玉能听了几个词去——隐约是什么“侍卫”“打”。三公主笑颜如花,听着听着却神情逐渐凝固。她忽的低声咒骂了一句,站起身对众人道:“我这边有急事,要先离开,你们就自便吧。”
说完,她便冒雪而行,气势汹汹的往御花园外去。三公主一走,一群侍者也浩浩荡荡的跟着她离开了亭阁。殷伯玉不知是什么事,但他对此也不甚关心。
不关心三公主去留的不止殷伯玉一人,裴观文也只言未发,眼皮都未曾掀一下。他还吃着葡萄,无事发生一般继续同杨浮卿说笑。
只有杨浮卿望着三公主离开的方向,皱着眉有些心神不宁道:“阿七这是怎么了?走得这般急?”
杨浮卿的话才将裴观文的一些注意力分了出来。裴观文缓声道:“她是公主,能有什么事?左不过又淘气犯了什么事,姑姑叫她过去挨训罢了。”
殷伯玉不以为然。按方才听到的那些词和三公主急匆匆的样子,他猜想或许没这般简单,只是杨浮卿貌似相信了,安心下来。
雪还在下,却已经比殷伯玉来时的小许多。
过了没多久,裴观文的书童走上前来,贴在他的耳边低语。言罢,裴观文点头起身,书童就凑上来替裴观文穿上了厚厚的大氅,站在裴观文身后替他理着衣服褶皱。裴观文整了整袖子,对着在座的殷、杨二人笑说:“时间不早了,我离宫前还要去见姑姑一趟。”言下之意便是,他也不继续待了。
他视线单落在了殷伯玉身上,道:“殿下,雪天路滑,回去的时候可要当心。还有......”他用眼神扫了一眼殷伯玉还有些湿的衣摆,略显轻佻的道:“回去可记得换件衣裳。”
话音一落,裴观文也不等殷伯玉的反应,就又转头问杨浮卿:“浮卿,你今日当值,可要去与我一道去凤阁?”
杨浮卿见裴观文也要走,拉下脸,不快道:“年关当前,这怕是最后一次聚了。这才待了多久,怎么就一个个都要走了?”
裴观文失笑,安抚他道:“今日不赶巧了,只等年后,我们再多聚几次罢。”
杨浮卿听裴观文这样说,虽还是不怎么开心,但也脸色稍霁。
裴观文要走,殷伯玉一下子也没了再待下去的兴致,他便也站起身,道:“想起殿中还有事,我便也先行离去了。”裴观文闻言微微挑了挑眉毛。
殷伯玉转身欲走,却忽然听到杨浮卿喊住了他,“殿下要回殿中,不如与我一起?既然大家都走,那我也不待着了。”
殷伯玉有些意外,他自认与杨浮卿并非能同路的关系。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裴观文,却见裴观文也正好瞧着自己,于是略显僵硬的移开了视线,问:“你不与......裴状元同行?”
杨浮卿随意的摆了摆手,道:“今日我虽当值,却要先到内务府一趟,正好与殿下同路,观文又不是小孩子了,自己也能走。”
殷伯玉稍加思索,发现似乎也找不到拒绝杨浮卿的理由,终于还是同意了。
裴观文脸上的表情有些耐人寻味,让人瞧不出情绪。他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流转了片刻,而后才笑道:“好吧,既然如此,那我便先行一步。二位,告辞。”他说完,身旁的侍从便赶紧过来替他撑起了伞,慢慢步入了雪景之中。
殷伯玉直到裴观文走出了几步,才敢将视线落在他的背影之上,目送他消失在了转角之处。
“殿下,请。”
殷伯玉收回目光,见杨浮卿对着自己做了个请的姿势。他点头示意,让人撑着伞,也往雪里走去了。杨浮卿撑着伞跟上了他,雪地里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两人并肩而行,踏雪发出松松软软的声响。
殷伯玉能察觉出杨浮卿有些拘谨,不似方才在三公主与裴观文面前那般随意。
过了一会,耳边传来杨浮卿絮絮叨叨的声音,他翻来覆去的找着些能与殷伯玉闲聊的话题,却发现殷伯玉大多对此兴趣缺缺,几乎都用“嗯”“原来如此”等带过。
杨浮卿自说自话起来,从皇宫里的生活,又讲到他的官职,说他现在在皇后宫中当值,是内廷侍卫长。他说到这里的时候,那点骄傲一点掩盖的意味都没有,似是真的很引以为豪。他随口提到了与裴观文小时候的事情,说起他从小与裴观文青梅竹马,是一同长大的朋友。
话说到一半,却又断掉了。
“......夏天的时候,京城里的莲华池畔,风一吹就满池飘香......”他话题跳得很快,一下字又说到了别处,讲起夏季京城里的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