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前我告诫过你,给过你选择,百年之后,我需要听到你的回答。
届时,我将会以噎鸣之名,交予答应好的盛世。
一夜无梦。
第二日恰是晴空,温珣督着褚寻鹤把阁内几株花草都搬到室外摆好晒了太阳,又慢腾腾折腾了一番腕上依旧扣的死死的锁链,拂袖一裹那木头小人递给一大早守在门前等待的楼伽,眯眼拿扇掩了上翘唇角,问:“可喜欢?”
“喜欢。”楼伽高兴地在半空转了几个圈,从远处看简直像团紫雾炸开,“喜欢极了,多谢兄……仙君。”
边改口边胆怯地对上某人目光。
斜眼一瞪眼露冷意恐吓小孩的某位帝君,温珣收起折扇丢给对方,施施然起身:“带路……宋泊舟!”
门外和白笙匆匆赶来的宋泊舟虚弱地应了一声。
“把村庄位置和信息都报给那个金毛,”温珣垂眸对楼伽道,“最好还有些特征信物,如此传送阵定位会更加准确。”
楼伽答应一声,只不过还碍着昨日的恩怨冲着对方满脸不情愿,飘到气喘吁吁地宋泊舟面前一阵翻腾捣乱,半晌飘到阵法一处,嘴中啧啧啧:“这处有点问题,这处也是……咦,这处怎么灵力无法接续了?宋哥哥你是不是不太行啊?”
勤勤恳恳画法阵其实本身对阵法并不精通的宋泊舟:……
他啪地将朱砂红笔摔在地上,顿了顿又在褚寻鹤警告的眼神中默默捡起,刷刷刷好一番修改。
楼伽又依言报了两个,最后转圈似的在自己身上掏了又掏,不知从何处变出个袖珍可爱的布老虎丢过去:“接着。”
宋泊舟抬手一捞一瞧,望见布老虎橙红身体上一个字,愣了下:“你可想好了,这信物在传送时可能毁坏,若是珍重之物还是爱惜些……”
“和家有关的物件,我只剩这个了。”
宋泊舟骤然息声,面上淌过一丝不忍,沾了朱砂的笔尖颤了又颤,最终还是一笔未下,讪讪盯着布偶发呆。
旁边白笙就来的果断许多,劈手夺了老虎丢回给楼伽:“那就存着。”
她一双美眸不笑时如冰似的森冷,唇瓣又常年下压摆出威严之相,只是说出的话一字比一字柔软:“按照你的描述基本上定在周遭五百米,到时周围打听调查自然可以找到——但是家的物什丢一件少一件,可是不会回来。”
楼伽一愣,就在瞬间白笙驱动灵力融入法阵,繁复符文瞬间流淌蓝绿灵力,紧接着金色灵光浮动而出,汹涌而蓬勃,细细淌过符文笔画,间或修改细微几笔。
正是旁边从头至尾默不作声的褚寻鹤。
全场最闲的废人温珣心满意足地咽下最后一块枣糕,支了下颌悠哉游哉地看那法阵流光乍现,复杂符文字字跃入半空,旋即在主阵的宋泊舟一声破中潺潺包裹数人,于虚空撕开幽深漩涡,转瞬传千里。
不过几息,脚下已是另一番天地。
温珣放下手中茶盏,屈指微微碾了碾指腹细碎糕点,看向眼前绵延树林:“北菇山?”
宋泊舟面色不定地踢开脚下毒虫,低应了一声。
面前远古密林古树苍茫,枝干遮云蔽日,遥遥只见远处迷雾重重,半点不见行人剪影,细闻却有丝丝缕缕仿佛从过往吹来的腥风萦绕鼻尖,淡薄却无法忽视。
褚寻鹤几乎在落地一刹便面色微变,无声无息地垂眸一瞟身侧同样绞紧衣角的宋泊舟,无声询问法阵是否出了问题。
“……”
宋泊舟迎着冷冷目光胆战心惊地摇了摇头。
法阵定位显示目的地在于此方圆百里,温珣颇为闲不下来地摘下身侧野花放在指间揉捻,边任由花汁顺着指腹滴答落下边抬步走了几步,听身后安静一片才恍然回头,朝驻足不前的几人投去不解的目光:“有事?”
楼伽自落地起便一声不作,懒怠地趴在褚寻鹤肩上一动不动,后者猜到他是在传送法阵中伤了神魂,施了术法让他安安稳稳待在自己肩头。温珣看着红袍肩头一撮紫毛团子,又是好笑又是担忧地走上前揉了揉:“怎么了,不舒服?”
楼伽呜呜咽咽地嗯了一声,褚寻鹤给他注入几缕仙力,淡淡道:“神魂乘坐传送法阵会产生颇为严重的排异反应,看他的样子,应该是排异反应出现了。”
温珣又安抚一般揉了揉那团焉巴的毛团子,一转头拽了褚寻鹤衣袖朝腥气飘来的方向慢腾腾地走:“即使如此,早些解决早些回去,若是时候合适,我还能给他做些莲子羹。”
素白的手指衬着血红的衣袍好看紧了,那一番话说的却颇有些偏心,褚寻鹤抬眼低眉都觉不妥,挣扎数秒后将森冷的目光投向身后匆匆赶来的宋泊舟,冷冷地像是对方做了什么严重错事。
深一脚浅一脚避开毒虫魔物甚至还要担心一些即将发生事情的宋泊舟:?
他被瞪的莫名其妙,转头要和白笙诉苦,就见对方露出习以为常的神情,甚至哥俩好一般拍了拍肩膀,加快脚步把人丢到身后。
宋泊舟:……
宋泊舟愤愤踢开爬到脚背上的蜈蚣,噔噔噔跟上。
左拐右绕,磕磕绊绊走了几里,走在最前头的温珣一脚踢到某个金属长条物件,心念一动,弯腰将地上半埋泥土的物件捞出来:“这是……”
他皱眉:“戟?”
确是戟,只不过早已折断,半截身体浅浅插入土中,另外一半却早已不知所踪,温珣不嫌肮脏地拂去柄上泥灰,露出柄上威风凛凛的繁复标记。
那是白岩军的标识。
他一愣,正要捞起拿干净帕子擦拭干净看个真切,褚寻鹤已经劈手抢过折戟朝旁一放:“是白岩军的戟。”
军队特供的武器会出现在此处,除非逃兵,便只能是战败遗留。
而这百年尘世几乎平定,阆风再也未曾爆发战乱,朝前追溯,若无意外,温珣并不知晓的战役,便只剩谢无今身陨的那场无名之战。
温珣似有所感,顺势扭头望去——
果见眼前疏疏落落倚了数十家屋舍,黛瓦白墙,灯笼连片,泥巴小路蜿蜒穿插入其间,缕缕炊烟袅袅升起,三两孩童稚嫩脸庞探出窗棂朝外招呼,顺着绵延洼地远眺,可见尽头小溪波光粼粼,倒映的却更像月色。
不时有魁梧将士穿梭其间,周身铠甲被寒光照亮,佩剑在腰间晃动,马匹物资隐没于屋舍墙后。
每一柄佩剑之上,都刻了一个繁复精致的熟悉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