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涎殿,云锦皇帝将一本奏章狠狠拍在桌面上。
两边的宦官见状都赶紧垂下脑袋,为首抱着拂尘的中年宦官却是低头又慢慢抬起头,等看到皇帝起伏的胸口渐渐恢复平缓,才捏着嗓子小心道:“龙体重要,陛下当心气坏了身子。”
那本奏章被拍在桌面上,又随之借力弹跳,撒开落在地面上,长长一页纸写满了字。
宦官们轻而易举地随意扫几眼,字里行间全都充斥着长公主的名号,自从相国李暮被斩,与之为敌的朝臣徐林海便扬眉吐气起来,他联合诸位臣子上书要将长公主贬为庶人。
别人不知道,但在龙涎殿当差久了,这些宦官们都心知肚明,当今陛下对于长公主绝非只有宠爱那么简单。
长公主年仅四岁时在民间看花灯走丢,直到五年后才被寻回,可皇帝日理万机,他是民的王,是臣的君,也是子的父。再加上王后早逝,这其中的亏欠和补偿早就说不明白了。
中年宦官沉稳地甩了一下怀中的拂尘,又去倒茶,“眼下正是紧要关头,大臣们都瞩意于三皇子,这二皇子和长公主为一母姐弟,自然也就成了众矢之的。”
皇帝脸色不佳,年纪一大,再加上动怒,整个人看上去更加苍老了,但那鹰隼般的眼睛却是炯炯有神,“凡事都不能下定论太早,谁也不能预料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何为危机?”
皇帝手指敲着桌面,“乃是危中有机。”
有一年轻的小宦官正在门前踌躇,但看殿中气氛不对没敢直接进去,直到中年宦官发现了他,蹙了下眉,然后不动声色地出来。
“鬼鬼祟祟,切莫扰了陛下安宁。”
“干爹,长……长公主那边……出事了。”年轻宦官支支吾吾,更显胆怯。
中年官宦拍了一下他的脑门,脸色严肃:“说清楚,出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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翎妃这几日很喜欢去湖面赏鱼,坐在小舟上轻松又惬意。
这份惬意与朝中阴晴不定风雨欲来的压抑形成鲜明的对比。
难得湖面今日起了大风,但翎妃并不想回到自己的寝宫,宫女再三叮咛,听得烦了她才愿意动身。
至于她为什么不愿意回去,翎妃具体也说不上来,总觉得屋子里有股难闻的气味,隐隐约约,她一进殿就能闻见,但呆久了一阵,这气味便自己慢慢消失了。
一来几天都是如此。
正在回宫的路上,翎妃老远就看见了一个人影,她问身边的宫女:“那人是王公公吧?”
王公公正急着赶路,谁料半路被翎妃拦下了:“翎妃娘娘,长公主突然生了红疹,高烧不止,昏迷不醒,我正要出宫去请原先退休在家的老御医。”
“只是起了红疹吗?除了这些症状还有别的吗?”翎妃忽然问。
王公公一顿,觉得这话问的有些奇怪,但一时也说不上来哪里奇怪。
“王公公别误会,我就是担心长公主,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就生病了。”翎妃皱眉,眼中流转担忧之色。
“就是说,宫中的御医也看不明白,所以要请老御医回来。那翎妃娘娘,咱家就不多叨扰,赶紧办事去了。”王公公微微颔首。
“快去吧。”翎妃盯着他离开的身影,眼中的担忧之色渐渐被一抹晦暗不明的神色取代,清冷的眼波透着某种势在必得的得意。
回到自己的寝宫,这次还没有走进去就闻到了一股难抑的臭味,翎妃一下就皱起眉,“这是什么味,臭死了!”她捏着手绢在鼻前扇了两下。
身旁搀扶她的宫女用力仰头嗅着空气,困顿道:“娘娘,什么味道也没有啊?”
翎妃一下推开宫女,有些生气:“为什么你们什么都闻不到?这味道从几日就有,今日更是臭气熏天了,你们还闻不到?!”
接着,她问遍寝宫里的每一个宫女,无一例外都得到同一个答案“娘娘,什么味道也没有。”
翎妃简直要被这臭味熏得直吐,胃里翻江倒海,她拽着宫女的衣领,小指的护甲直戳进掌心,恨恨地将人又是一把推开,“本宫就不信找不到是从哪里传来的,所有人都给我找。”
不多时,整个宫殿上上下下,全都一番倒腾。
直至一声惊破耳膜的惨叫声传来。
翎妃不顾头上的步摇砸到脸上,快步朝着惊叫出声的地方走去,那地方正是自己的居室,不安急剧笼罩在心头,她迫切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
碍眼的纱帘被一把撩起,场面跃进视野,直白而猝不及防。
宫女僵硬地站着,脸上的惊愕还没收回,面前的地面有一个被打开的白色包裹。
臭味赫然从里面传出,只稍稍往前走两步,就能将里面的东西尽收眼底。
里面躺着一只猫,白色的皮毛,整个身躯极尽腐烂,可以清晰看见森然的白骨,就在这时,方才那些一直没闻见异味的宫女们,统统感觉到一股难闻刺鼻的臭味灌进鼻腔,直冲天灵盖。
四下的宫女们,纷纷弯腰呕吐起来。
翎妃却像是楞住了,呆呆看着这只白猫,异味不容忽视,但还有个问题更不容忽视。
这只猫化成了灰她也认识,正是自己送给上官金叶的那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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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上官金叶从锦榻上起身,“现在是几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