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灼观察着远处的镜子,眼角的余光瞥向淮宴:“你难道就不好奇这段你忘了但还要抵死守护的记忆吗?”
他们是仙妖敌对、力量悬殊的关系,这话有些突破了他们原先的距离,对于淮宴来说,探问他这样的私事属实有些冒昧。
说完,阿灼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只转脑子却不三思,万一不小心激怒了他,直接就地……这未免死得有些太平白无故了,简直不要太冤死。
但淮宴像是没有听见她的话,他站在离他最近的一块镜子碎片前,那镜片锐利的棱角闪着细碎的光,漂浮在空中。
淮宴注视着镜面,一动不动,阿灼好奇,难道他在看镜子里过去的记忆画面?她凑近了过去,还没等站稳脚跟,一条手臂就横在她的肩胸前将她往后格。
阿灼转身就是一个踉跄差点摔了个狗啃屎,可等她一站稳回头,就见镜子里伸出无数只悠长的手,淮宴的手、脚、腿、肩,甚至喉咙都被牢牢掣肘住。
他手中的剑“当啷”一声坠落在地,一只爪子尖利的手抚摸上淮宴的下颌,令他不得不抬起头颅,他额上的青筋肉眼可见地皮肤上凸起。
阿灼和他一下对视上,也仅此一眼,不等阿灼有任何反应的空隙,那些在淮宴身后黑压压的无数只手,一瞬就将他拖进那块不大不小的镜子碎片中。
阿灼惊慌上前,拾起地上的剑,可是她无论怎么触摸刚刚吸进淮宴的那片镜面,都再毫无反应。
镜子光滑洁净,整个空间恢复寂静,四周安静平和地令人觉得,刚才发生的事只是一个虚晃一枪,有惊无险的梦。
但阿灼死死地盯着眼前的那块的镜子,因为镜面上呈现的画像正在告诉她,刚刚那一切都不是梦。
镜面上,淮宴好像深深陷入一条暗无边际的大河中,躺在阴暗的河底,他闭上了双眼,面容安静祥和,从四周涌来数不尽的手抓住他的脚踝手腕,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吞噬掉。
可他毫无挣扎,像是已然陷入了沉睡。
阿灼拍打着镜面,急切地大声呼喊着:“淮宴!淮宴!”她没有留意自己的手掌被镜片的棱角划破,有血从肌肤里渗了出来。
这时,她扭头看向其他的镜子碎片,然后扑向每一面镜子,剧烈地敲打锤击着,但是每一面镜子都坚如钢铁,对于她猛烈的攻击不为所动。后来哪怕她举剑劈砍过去,依旧无济于事。
阿灼终于累了,她微微错开面前的镜面,看见了纵深之中,漂浮列摆着无数的镜子,可她只是用袖角拂去额上的细汗,继续向前。
她触摸着每一个镜面,试图在这茫茫数不尽的镜子中找到可以进入的那唯一一面,可每一面都不是。
阿灼回到原地,将剑插在吸进淮宴的镜片下,然后像做好了准备般,向着前方那纵深而茫茫的深处走去。
这里没有太阳东升西落,无法计量时间过去了多久,阿灼只能一直机械性地重复着一个动作,将手放到镜面,又默默放下。
直到她感觉时间过了很久,回眸一看,这纵深的没有边际的空间,那把剑的影子已经变成了一个又小又模糊的缩影。
阿灼转身继续,镜面冰凉的触感传达掌心,一面,一面,又一面。
她走了很远很远,巨大的无力感在这空旷飘渺的空间里,漫无边际地涌上心头,她看不见来时的路,也不见前方尽头。
独身一人,在寂静流逝的时间里,只能不停地向前。
阿灼忽然停在一面镜子前,她额头抵在镜面上,镜子里照着她那张有些失神的脸,她刚刚想到了淮宴。
他在无量阵的心境,和此刻的自己是一样的吗?
五百年,那是她清晰知道,但却从未体会的时间,他究竟是怎样度过了那不为人知的五百年,这曾深深困扰他的梦魇又究竟是什么?
搭在镜面的手指微微凹陷下去,阿灼蓦然一惊,立刻拉开与这面镜子的距离,镜子映着她的面庞和上半身。
她惊疑地盯着镜子中的人,咧开嘴笑了笑,镜子中的人也如此,她又摆了摆手,镜子中的人也朝着她摆了摆手。
阿灼停下摆手的举动,伸出指尖去触碰那光滑的镜面,镜中的人也是如此,纤细白皙的手指朝着相向的方向靠近,直到指尖隔着镜面相抵,阿灼微微用力,手指陷了进去。
心一下悬到嗓子眼,就是这面镜子了。
但她没有意料中的开心和兴奋,而是紧紧盯着镜面上的自己,她在坚定自己的选择,做好迎接每一个选择所带来的结果。
即使她早就做好了准备。
镜子的另一面等待她的是一段尘封已久,连其主人都模糊不清的记忆。
穿过这面镜子,她能窥见淮宴更多的过去,他们之间的连接和渊源就会比曾经更多,也许她能握有他的把柄进行翻身,也许她会因为成为威胁而被杀之后快。
总之,他们的关系再也不会像之前那样,保持着原有的平衡,简单又浅薄。
了解了一个人的过去,意味着她再看这个人的时候,再也不能用原先单一的目光来对待他了。
她会成为他的威胁吗?
阿灼想了想,应该不会吧,毕竟她这么弱,又菜的不行,胆又小,即使知道他的过去也不会给他造成什么威胁。
她一步迈入其中,穿过了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