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灼嗤笑一声:“你说他不是正常人,你就是正常人吗?也唯有寄生于他,你们才能如此存活下去吧。”
女人却是不快不慢道:“小阿灼,你自己的梦魇才刚刚开始呢。”
阿灼皱眉,朝着那传出声音的黑暗,向前紧跟一步:“什么意思?”
女人笑着似乎是转身离开,声音渐渐远去,接着四周的黑暗开始剥落,一个个面目狰狞的怪物从黑暗深处爬出,他们全身光秃秃的没有一块皮,甚至没有眼睛嘴唇,只有两个黑洞一样的鼻孔和一排尖利密集的獠牙。
怪物的喉咙里发出一阵阵恶心的吞咽声,明明没有眼睛,但他们四肢伏地,光秃椭圆的脑袋却都齐齐看向她所在的位置。
随着扭曲怪异的爬行姿势,阿灼侧头环顾,发现自己已然陷入了怪物们的包围圈中。
她伸手拔下发髻上的簪子,看了眼祈水簪,不灵雨和风行兽都在上面施加了一道法术,威力不输于一件中上等法器。
近前来的怪物,后腿一蹬,跃至半空中,咧着大嘴,龇着满口锋利的獠牙,口水直流淌到半空中,迅猛地扑向阿灼。
一只两只的怪物接着如此。
那一刻,阿灼的眼中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凌睿锋利的目光,簪子在指尖灵巧地转动,光华流转。
怪物近身扑来,阿灼狠戾地划出簪尖,下腰,侧转,闪躲。仿佛一切都是本能使然,她没有妖力,除了借助簪子外,就是自己的身手。
甚至没有思考和喘气的间隙,面对各种突如其来无缝不接的袭击,只能靠第一时间的反射性得本能反应作出应对。快如风,利如鹰。只是她尚在急于应对中,根本无暇思考。
等到那些怪物终于对她有所惧怕,堪堪停在远处,犹豫着而不敢靠前。
阿灼的手心仍旧紧握着簪子,她抬起手,往身前一横,怪物们伸长着脖子却是往后退了一步,它们的嗓子里发出更加刺耳难听的怪叫声。
如此,阿灼才有了稍稍喘息的空隙,便是在此刻她才惊觉眼前的一幕到底有多令人骇然:被杀死的怪物们,尸体竖七竖八地躺在地上,簪子精准地划破它们的喉咙,汩汩血流,她格在身前紧握簪子的右手满是鲜血,白色的裙角沾满了殷红的血,像是皑皑雪山上点点绽放的红梅。
鬓边散落的发丝粘在脸颊上,不用看就知道她满脸的血与汗,鼻腔里充斥着浓烈的血腥,浓烈到当即想弯腰呕吐。
眼前的一幕,和方才站在高空俯视的那一幕别无二致,充满了杀戮,血腥,和无尽的罪恶。
她一时怔了怔,看着满地的怪物尸首,右手在半空中颤抖着。
……这些竟然都是自己杀的。
忽然,地上的尸首都摇身一变,五官尽显,鼻子眼睛嘴巴,怪物变成了一个个人,原先扭曲畸形的四肢舒展成了人的双手和双脚。,
阿灼陡然一惊,她杀人了!
可是一抬头,那远处虎视眈眈的,明明是怪物,但……地上躺着的分明是一个个人。
阿灼一时慌乱,她杀的到底是人还是怪物?
远处的怪物很敏锐地察觉到阿灼的畏惧和犹豫,它们原先还往后退的四肢见缝插针地前进几步。
阿灼看见颤抖的右手,又看着不断逼近且越来越多的怪物,不只是眼前,身后也一阵阴寒,窸窸窣窣令人毛骨悚然的爬行声传来。
阿灼意识到,这些怪物根本杀不完,梦魇之中绝对不会有正常的事情发生。
怪物越来越密集,越来越靠近中间被围着的小人,阴湿粘腻的感觉从脚底直达头顶,她不能就这样漫无目的,永无止境地厮杀下去。
眼前梦魇的破解之法是什么?怪物们慢慢逼近,阿灼却退无可退。
活着的是怪物,躺着的才是人。
阿灼有个不是想法的想法,难道……
就在怪物们群起而攻之,意图将人吞噬蚕分时,不等它们亲自撕咬开她的脖子,阿灼持簪一把划过自己的喉咙,大概因为时间过于短暂,大脑又处在极度紧绷的状态下,她一时并没有感觉到疼痛。
只知道怪物群起向她扑来,周遭陷入了更深的黑暗,她一闭上眼,像个穷途末路的赌徒堵上了最后的赌注。
这一刻,她感到身体在漂浮,在旋转,那些怪物不知去向,眼前是一望无际的黑暗,幽深寂寥,那女人的声音再次响起,没有嘲讽也没有气急败坏,只是平和地说了一句话。
“死路亦是生路,你是所有人中唯一选对了真正生路的人。”
等阿灼再次睁开眼,眼前的场景已然焕然一新。
她怎么再次回到了天界?
她不是已经通过了梦魇的第一道关卡,要去找淮宴吗?
面前是象征着天界权威的天门,石柱屹立,整座门头高耸入云,气势压人。
但转瞬她就发现问题了,天门乃是天界入口,为什么没有重兵把守?
直到一团黑气魔障从身后袅袅飘来,阿灼才恍然明白过来,这里就是淮宴的梦魇。
那魔障极小一团,被阿灼用施了法术的簪子一戳就散了,只是她霍然一抬头,看见几团黑雾缭绕的魔障像有所感应般,都朝着一个方向飞去。
顺着魔障飘来的方向,阿灼微微侧身转过头,瞬间头皮发紧。只见远方的天幕场面堪称壮观,漫天的数不清的团团黑雾拖着悠长的尾巴,像蔽日的浓云般朝着同一个方向飞去,晴朗的云天随着魔障所及,顷刻间变得黑压。
阿灼的心里越来越不安,有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她拔腿悄然跟上前面的几团魔障。
过程中,她路过了好几扇悬门,但这些悬门显然都已经遭到了剧烈的破坏。
很快,阿灼就停下,她看见了淮宴,他的身旁有一道悬门,悬门的中央有一个不停在搅动翻滚的黑色漩涡,深不见底。
谁也不知道如果穿过那个漩涡,即将面对的是什么。
淮宴依旧着那一身翩翩玉立的白衣,傲然风骨,长身清雅,就连他此刻身上沾染的狼狈,都不见得是狼狈,倒有种凌厉的凄美感。
他提着那把铁剑守在悬门边,凡是任何靠近的东西,都必然斩于他的剑下。那些远道而来,络绎不绝的魔障就是冲着他而来。
除了挡击白泽冰刃的那次,这是阿灼第二次见他如此使剑,他挽剑其实随意,但看似随意的每一招都招招透着凶险和杀意。
就如同他这个人一样。
从进入梦魇到现在,阿灼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只觉得再见淮宴,是漫长时间之后的一件事,但实际上外面也才过了两炷香的时间。
她很难言在这个满是魔障,且充满恶意和不确定的世界,在见到淮宴的那一刻,她由内而外都透着喷涌的激动和喜悦。
阿灼站在云端的另一边,大声喊着:“淮宴仙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