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发着愣,一个声音幽幽从她身后响起,阿灼低头用力铲了两下土,然后才慢腾腾地转头,勉强挤出一点微笑。
“我在除草。”略带讨好的声音。
淮宴盯着她手里的铲子若有所思,阿灼以为他发现自己偷听墙外两个仙娥的对话,正胡思乱想时,看见淮宴手指一指。
“这儿,还有那边,都一道除了吧。”
然后阿灼看着淮宴甩甩袖子悠悠然走开了,哪里还有两天前见到他的那副要碎不碎的样子。
她耷拉着脑袋卖力干起了活。
顺着墙角将一路的杂草除了个干净,等阿灼再一抬头,已然到了折芳殿西侧的书房。想来整个折芳殿,唯独这里还没来得及打扫。
今日不扫,明日也得干。
阿灼索性提着块抹布推门而入,只是一个开门的动作,浓郁扑鼻的厚灰就直面而来,弯腰剧烈咳嗽了两声之后,阿灼才捂着口鼻进去。
他是从来不进书房吗?这灰尘少说也积攒了几百年。
蓦地,她顿了顿,无量阵五百年,他出阵后怕是就下界找妖主的法器,一直没进书房,确实几百年了,况且折芳殿禁止出入,更别说有人清扫。
书房布置的简约,烛台里的蜡烛烧了一半,窗帘掉落一边,屋里的光线略微昏暗,书架上的书有整齐排放的,也有零零散散乱堆着的。
阿灼鼓着嘴吹出一口气,又是一个大工程。
两个时辰眨眼就过。
阿灼累瘫地靠坐在案几前,胳膊肘搭在上面,她俨然是成了折芳殿的专属仆役了。
她捶捶胳膊又捶捶腿,眼角余光一顿,案几的桌腿边还遗留了一本书,她勾着书的一角,将整本土灰色封皮的书扯出来。
竟是没有书名?
阿灼拍了拍书封的灰,拎在手里翻了几页,她大略地扫了几行字,心里渐渐不对劲起来。
噬魂阵、移星法、结荒阵……
这些都是上古的禁术啊,邪魔歪道才会修炼的东西!折芳殿怎么会有这样的书,而且……
手中翻动的纸页自然地停在某一位置,中间的缝隙,有纸张被撕掉的残痕。
这一页也不知道记载的是什么禁术,被人直接撕了去。
接着她又随便翻开一页,看见了“结荒阵”三字,此阵可偷天换日,移星倒月,能将他人身上的所有功法尽数吸纳到自己身上,免受修行之苦。
但也有个前提,施术设阵之人必然面临反噬的风险,成功几率微乎其微。
天底下走头无路的人多的去,总有人以身犯险,期待那个唯一中的唯一,也就是那个幸运儿是自己。
阿灼眉心紧拢,从脚底窜上来的凉一点点蔓延四肢,她不禁打了个冷颤,淮宴……难道他修习过禁术?
很快,阿灼摇了摇头,将书收放到书架的角落理好,有些事并不是自己能去考虑的,整日胡思乱想,只会让很多事情在她脑子里变得复杂。
她刚将书推进书架,耳边传来声音。
“过来。”
像是正值暮冬,湖面上被太阳一照,闪着晶莹光芒的碎冰随着风互相碰撞,这声音清越入耳,又携着一丝清冷的压迫。
阿灼浑身一震,蓦地神色紧张起来。
不到半炷香的时间,阿灼攥着手里的抹布,慢腾腾地站在了距离淮宴不远的地方。
她开口询问:“仙君,你……”有什么事?
话未完,淮宴放下手中的杯子,杯底和桌面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响声,但这响声落在阿灼的耳朵里,却是惊天动地的声音。
“把茶给我换了。”淡淡的不悦浸在淮宴的嗓子里,他一抬眸,阿灼对上他的目光,只觉得一股凌厉逼人的锐光袭来。
阿灼赶紧去给他换茶,壶嘴流泻出热腾腾的茶水,杯底顷刻间被注满,就在她要退出去的时候,淮宴的声音再次冷不防从她的身后响起。
“明日若有人来折芳殿,无论是谁,都不必作理会,不准开门。若有人擅闯,檐下有铃,拉响即可。”淮宴如是吩咐。
阿灼转过身,老老实实,信誓旦旦地点点头,又恭恭敬敬地道:“阿灼,知道了。”
淮宴不再看她,只摆了一下手:“退下吧。”
终于回到自己房间,整个天界已经渐渐陷入了黑暗之中,阿灼躺在床上,想起了在平沙山头的日子,虽然自由,但老是挨揍受欺负。
如今,倒是有两分安稳模样,却没了自由。真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有失必有得,有得便要有所失。
阿灼翻了个身,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特意嘱咐明日?每一日不都是如此吗?
深深地打了一个哈欠,阿灼累了一天,浑身酸软,眼皮一合就睡去了。
第二日,一觉睡到天光大亮,阿灼想也不想,淮宴现在肯定不在折芳殿了,她照常地浇了浇花草,听两声鹤鸣,小有惬意。
但没一会儿,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叩叩——
阿灼眉梢一动,默不作声地靠近,从细微的门缝里看见几个身影,不是天界仙娥的装扮,衣着里透着几分华贵,想来是几个女仙。
看着女仙们的嘴唇翕动,却不见声音入耳,阿灼又贴近门缝几分,接着她看见其中一个女仙抬手就是一道法力如鞭抽了过来。
就在阿灼伸手护住自己的脑袋时,面前折芳殿的大门纹丝不动,反倒有一股光华闪动,莹莹的白光在整个折芳殿的上空闪烁。
阿灼终于认出了一个女仙的口型,她说,“结界。”
淮宴在离开前还不忘给折芳殿设下结界,还是死牢八牢的那种,恐怕没有一件神兵在手,就没有任何破开的可能性。
阿灼一下挺直了腰杆,悠悠地看着她们一脸气急败坏的样子离开,甚至有些得意和愉悦。
正要离开时,透过那道狭窄的门缝,又见一个人影靠近。
咦?阿灼再次贴上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灵雨?他来干什么?
阿灼等着他碰壁,被拦在折芳殿的结界外,结果这人晃晃悠悠,面前像是什么也没有一样,径直地推开一扇门,大大剌剌地走进折芳殿。
门一推,他当即“嚯哟!”一声,音量略有起伏,“小狐妖,你躲这儿干什么?”
阿灼盯他一阵,然后怔怔地抬头看天,那道属于结界上的莹光仍旧在闪烁,她犹豫着说:“这结界也……没碎啊?”
不灵雨一听就知道她在纳闷什么,一脸的神秘莫测,他笑眯眯地看着她,质问道:“我是谁?我能和外面那些女仙一样?小爷我的地位在淮宴心里当然比她们高。”
他合上折芳殿的大门,颇为得意:“我自然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那你上次怎么……”被仙君一脚踹出去了?
阿灼不是要拆他的台,是真的好奇,这俩人的关系的确……着实有些不一样。
不灵雨立刻收笑,整张脸严肃起来:“是你看错了,我分明是被他请出去的。”
阿灼:“……”好好,是被“请”出去的。
她道:“仙君现在不在殿内,你要是找他,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
不灵雨用食指和拇指刮了刮自己的下颌,探究地看着她:“你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阿灼挑眉:“什么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