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闭、黑暗、寂静,更像是一个大土坑。
林琴照有些没好气,世家子弟跋扈的毛躁脾气在此刻尽显,“这分明就是个陷阱,怎么我们这么多人都没踩中,就你踩了陷阱?”
阿灼也不甘示弱:“怎么这么多人没人碰我,就你非要拉我。”
“谁让你走路不长眼睛。”
“那你长了眼睛还拉我。”
“就是你不长眼睛。”
“你长了眼睛也瞎了。”
“……”
两个人剑拔弩张,谁也不服谁,林琴照争得面红耳赤,再看那只小狐妖竟然气定神闲,这显得无理取闹的人是他,他就像个小屁孩。
淮宴清冷带着镇压的声音适时响起:“不如两位打一架,看能不能打出条路?”
林琴照终于气哼哼地闭上嘴,阿灼也气鼓鼓地将头扭去一旁。
“先休息吧,反正是子时了,我们一时半会儿出不去。”淮宴走到墙根,挨着几块石头坐下,静静闭目,看样子是在休息。
林琴照对着阿灼哼了一声,也兀自寻了个角落。
“不好了。”拂岚摸着李吉祥的额头,热乎乎的。
“吉祥怎么了?”阿灼走了过去,拂岚的手撤开,她摸了上去,脸色一沉,“她发烧了。这里没有药怎么办?”
阿灼看了眼被拂岚小心护在怀里的吉祥,她脸蛋潮红,紧闭着眼,看上去并不好受,可是现在压根没有办法。
火把很快就燃尽了,她只能慢慢移到了淮宴的身边,在他身边寻了位置安静待着,暗自祈祷无事。
“喂,狼妖,我这里有一颗药丸,可能是很久之前随便带的,不知道还有没有效,你要不要喂给她吃?”
林琴照散漫不羁地问着,但听脚步声却是已经走到了拂岚的跟前,拂岚纳纳道:“谢……谢谢你,捉妖师。”
“我有名字,我叫林琴照,是华莲山捉妖世家的小公子。”
阿灼:“……”她浅浅地哼了一声,有什么好神气……不过算你有良心。
幽幽的黑暗中,她感觉身旁的人似乎动了一下,她摸着黑仔细去看,什么也看不见,阿灼又挪动了下屁股,似乎离身边的人更近了,她才停下挪动。
淮宴的确是动了,他微微侧头,隔着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看着在自己身侧扎堆的人,但很快又不懂声色地扭回头,阖目休憩。
那边,拂岚却是再次认真地道谢,“林小公子,谢谢你,你和我见过的所有捉妖师都不同。”
“你说过一次了,我听见了,不要再说了。”林琴照语气不耐,他一个捉妖师被妖追着道谢,总感觉奇怪,尤其是很肉麻。
他又想,狼妖后面的那句话,听得云里雾里,这应该是在夸他吧?
这下林琴照倒是心满意足往回走,不将他与那些庸俗之辈的=相提并论,有点眼光。
“我记得来金林春救人之前,你问我我为那么要救她,我一直都有答案,可是今天我再次动摇了那个答案,我觉得不是。”拂岚又出声阻止了他的脚步。
阿灼在黑暗里,倏地竖起狐狸耳朵,她想起李吉祥讲得故事,虽然后面她还是不小心睡过了,但也只是一小会儿。
她好奇这俩个人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走到今天的如此地步。
林琴照问:“那你找到了答案吗?”
“嗯,找到了,心就是答案。”弗拉又用了一分力将怀里的人搂紧,恨不得将这个他思念许久的人深深嵌进他的骨子里。
“曾经的当朝相国李暮,如今头断斩台,死有余辜,他不值得任何人怜惜。陷害忠良,残杀无辜,这样的人五马分尸都不够解恨。”
二十年前,正是妖界的魔障日益深重的时候。
起初魔障刚从妖界北方蔓延的时候,沾染过魔障的妖,妖力会在短期内大幅提升,众妖都以为这是上天的恩赐,拼了命的吸收魔障。
可过了一段时间,凡是沾染过魔障的妖,都开始渐渐丧失理智,他们变得狂躁嗜血,对力量的追求更加趋向疯狂,像上了瘾的赌徒,发了疯的野狗。
妖界经过千年好不容易建立的那点秩序,就像一个笑话,是一个一戳就破的泡沫,一摔就能碎成渣的镜子,是风一吹再也平静不了的水面。
北方狼妖一族有一支脉,因为不堪魔障的困扰,于是想方设法逃到了人间。
那一支脉逃到人间便躲进了深山老林,他们并不想和此刻正蓬勃壮大的捉妖世家正面相逢。
偏偏李暮却无意间发现他们的行踪,从那一刻开始,这一脉狼妖的厄运就此到来。
李暮私自联结江湖之上擅长捉妖之术的人,这些人大多是各大捉妖世家通缉捉拿的门派逆子,或是心术不正之人。但李暮不在乎,他曾言自己也是草根寒门出身,不也坐上了一朝相国的位置,出身又有什么关系呢?英雄本就不该问出身。
于是,这群乌合之众略施小计,将狼妖数十人捕捉。
而拂岚是唯一的一条漏网之鱼。
李暮心狠手辣,本想驱使这群狼妖为自己所用,可谁曾想,大多数狼妖因为受到过魔障的影响,神智还没有来得及恢复,见无法为自己所用,便一道命令处死了所有的狼妖。
本就薄弱的一脉,就剩下拂岚。
杀亲灭门之仇,何以用一句冤冤相报何时了来结束。
他事先打听了相国府的情况,知道相国府突然迎来了一位相国千金,是李暮十年前丢在荒山野寺的女儿,如今十年过去了,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个女儿。
拂岚故意示弱,假装被人捉住,那天,在相国府内,他第一次见到了众人口中传闻的那位过了十年才被想起来的“弃女”。
她坐在廊下,一只胳膊轻轻搭着,手里捏着一卷书。
大概是脚上沉重的铁链摩擦地面的声音,引起了她的注意力,她转头看过来,眉头紧锁着。
这声音打扰到她看书,拂岚想她肯定是不耐烦极了。
被丢进了相国府的暗室后,他竟然没受到任何的严刑拷问,足足被关了好几日,又被人送到了那位相国千金的身边。
谋士撩开笼子上罩着的黑布,警告道:“你今后要伺候的是相国的千金,最好老实点,不要偷奸耍滑。”
谋士一走,笼子里再次陷入黑暗。
等黑布掀开,他再次见到光亮的时候,看见了一个略带惊慌,定定看着他的李吉祥。
她害怕他,这是拂岚最初做下的定论。
而他时刻等待着时机,一举咬断她的脖子,要让李暮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体会到什么叫做恨。
当然,那一串能控制他的铃铛,出乎他的意料,这可能会成为这位相国千金折磨和消磨无聊的乐子。
拂岚将一切可能发生的场景在脑子里过一遍,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都会让李暮生不如死,毁灭掉他如今拥有的一切。
可是事情没有按照他想象的去发展。
李吉祥没有对他实施任何一种酷刑和羞辱,没有打他没有骂他
那个雨夜,李吉祥撑着一把伞气喘吁吁跑到他面前,将伞塞进他的手里,看着她的背影,拂岚只想利爪掏进她的胸膛,一击毙命。
但等李吉祥转头,他又转瞬收起獠牙,穿过密雨进了屋子。
肆无忌惮地任由仇家和自己共度一夜,半夜还剪掉他手腕上唯一的束缚,拂岚讥诮又鄙夷,无非是些小手段罢了。
身为李暮女儿,她就该死。
一夜风雨无情,拂岚站在李吉祥的床边,双目阴寒地看着她。
偏偏就在他露出锋牙利爪的时候,一个想法冒了出来。他还不能杀了她,他得让李吉祥活着。
活着成为他的一颗棋子,帮他毁灭这里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