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辰宴上,那些出身世家名门望族的小姐,她们不仅长得好看,穿金戴玉,很懂打扮,而且懂得很多东西,身在其中,李吉祥只能微微一笑,做的最多的事情便是点头。
她们像潮水一样围在她的身边,而她则是水中的一具石像。石头坚硬的质地和水的柔软灵活完全不同。
她听不懂她们话里的意思,也看不懂那些被传递的眼神。所有的人都在和她说话,可是又仿佛不是在跟她说话。
她想起了庆霖寺,这时候晚上吃过饭,二师兄肯定又会偷偷摸摸喝点小酒,只要她去捉,保不准二师兄就会给她一把糖粒子哄着她千万不要告诉师父。
京都有名的点心酥饼她哪家都没少吃,可是她就有点想念那一把糖粒子,想念六师兄烧的饭菜,也想念和小师妹一起偷偷在被窝里咬耳朵聊八卦。
直至很晚,相国府才散宴,无星无月的天空,乌云卷在天边,不一会儿疾雨就纷纷而来。
李吉祥撑着伞穿过长廊,她有些急,一路小跑,脚跟带起的雨水溅湿了衣裙的下摆。她跑进院子,果然看见淋成落汤鸡的拂岚,他的脸沉在黑暗里看不清神色。
李吉祥上前将伞往他手里一塞,“拿着。”接着她去解绑在树上的绳子,雨滴打在身上激起一片凉,还挡住了视线,她解了两次都没解开。
拂岚就势握着伞柄,散乱湿黏的头发后,一双幽幽的眼睛盯着她。
他撑着伞站着望了许久。李吉祥一急便直接上牙,生生用牙齿磨断绳子,然后牵着人便往屋子里拽。
两人浑身都湿漉漉的,没一会儿,李吉祥便喷嚏连天,小翠临时从后厨端了一碗姜汤过来,她裹在被窝里,吹了吹滚烫的姜汤,小口吸溜着。
又看了看角落里站着的屹然不动的黑色身影,心里有点发怵,可是临时又没别的地方。
“喂,今晚你在那睡,明天再给你安排厢房。”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听错了,好像这狼妖哼了一声,然后就走到西角的那张小榻上。
生辰宴李吉祥累了一天,几乎是头挨枕头就睡着了。
直至半夜,她突然被惊醒,这才发现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大开着,才明白刚刚朦胧之际感受的那股凉意是来自于窗外。
她朝西角看了一眼,小榻上一动不动,占满了黑沉的影子。她起身,悄悄把窗户关上了,隐隐地她看见狼妖的双手手腕上仍旧绑着绳子。
没有立刻回到床上,而是微微停顿,李吉祥终于想起来了剪子在哪,她蹑手蹑脚靠近,外头的风雨声仍在呼啸着。
她又轻又慢,只听见咔嚓一声,绳索应声断了然后掉在地上,她这才将剪子放回桌上,继续睡觉。
虽然窗户关了,但是后半夜她仍旧觉得有些冷,总是不自觉地往被窝深处钻。
第二天醒时,昨天大概是她这么长久以来睡得最最差的一次,一掐时间她就知道管家张伯已经在门口等她了,她之前答应过张伯,今天帮忙去西市采买过冬的布匹。
她火急火燎地洗漱用膳,一切就绪就赶紧追到门外。
等夜里回府,和李暮汇总了相关布匹的事,李吉祥才拖着不是自己身体的身体回到房间,一进屋她便扑到床上。脑子缓冲了会儿,这才猛然转过头,就看见了西角站着的身影。
她忽然觉得有些歉意,坐好身子道:“拂岚?”
拂岚本就一直盯着她。
李吉祥继续道:“我今天太忙了,忘记……安排你的厢房了。”她感到有些愧疚。
拂岚盯了她良久,像是在打量,像是在思考,忽然他笑了笑,露出一个刚刚好的微笑,“没关系,我既然是小姐的妖仆,那就应该做到妖仆该做的事。”
李吉祥懵懵然,不过看着那无害的笑,倒是松了一口气,她眨了下眼睛思考:“什么……是妖仆应该做的事情?”
“自然是贴身待在小姐的身边,保护小姐的安全,有所求便有所应。”
拂岚说的信誓旦旦,但李吉祥还是觉得,话虽如此,但他们除了有人妖之别,还有男女之别。
于是她也笑笑道:“白天就跟在我身后,夜晚你就回自己的厢房休息吧。”手掌下的被褥里,放着那串铃铛,说实话她还是心有余悸,毕竟那是妖。
她不知道爹爹为什么会和妖牵扯上关系,也没有深想,脑海里只盘算着怎么将布匹的事敲定下来。
于是从次日开始,拂岚便沉默不语地跟在吉祥的身后,许是他的样貌过于好看,总有人一眼就注意到他,李吉祥逢人便言这是自己新挑的帮手。
她悄悄把拂岚拉到角落。
“拂岚,你是妖,爹爹说了不能让府外的人知道你的身份。”她仰头望了望拂岚墨色的发顶,“千万要藏好你的耳朵,知道吗?”
说完,好像看见拂岚的眼中闪过极快的讥诮,但转瞬是一双晶亮带笑的眼眸,李吉祥觉得是自己看错了。
敲定布匹的事都很顺利,李暮却越来越忙,父女俩见面的时间也缩减得越来越短,吉祥知道相国公在朝廷中的重要位置,尤其是将近年关不忙才怪。
她也慢慢习惯身边有拂岚,起初她还会在意狼妖这个身份,后来几乎都快忘却了。偶尔很多事情,她还会习惯性转身问拂岚。
拂岚话少,一般只有“嗯”“好”“小姐喜欢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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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岚,你看过《妖魔鬼怪录》吗?”李吉祥躺在院子的藤椅上晒着太阳,偏头向旁边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