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宴轻轻松松被困在阵中。
阵内罡风刮过,淮宴身后的墨发拂动,他缓缓转过上半身,眉峰凌厉,眼中杀意升腾。
阿灼及时扭开头,她不敢对上他的目光,此刻心砰砰直跳,快要从喉咙里跳吐出来,她看着地上斜插的桃木枝,只觉得心口极闷。
她后退一步,反复在心中告诉自己,没关系的,你就是一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狐妖,你只是为了活下去,在这世间生存的法则里,没错的。
可是,她越这样劝说自己,心里就越沉闷,好像背扛着一块巨大的石头,让她直不起腰也呼吸不上来。
脑海中突然窜出一个想法:即便她从平沙逃出来了,再次回到平沙山头,真的还会和从前一样了吗?
阿灼缓缓抬起视线,对上了那道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足足对视了许久,她听见阵中清冷的人吐出两个字。
“蠢妖。”
便是两个字便让自己心头一凛,这阵法的名字叫冰牢,阵内已纷纷扬扬飘着雪,鹅毛般的雪花落在淮宴平直的肩上,墨发也沾染上点点雪白,阿灼看见他的唇又平又直,那表情似乎比雪的温度还要低。
难得阿灼第一次与他对视这么久。
终于她艰涩地开口:“即使我帮你找到匕首你也会杀掉我的对不对?因为你们从来不会对妖手下留情。”
“所以……我不过是先动了手。”
淮宴就这么站在冰天雪地看着她,宛如一幅凄惨动人的画,他缓缓抽出腰间的剑,剑刃上慢慢凝聚起比雪更刺眼的清白光辉。
他冷冷地说:“你以为困住我,你就能活下去?”
阿灼锁了下眉:“什么意思?”这话怎么说的没头没尾的。
就在这时,平沙镇的上空,已经陷入暗夜的上空,几道闪电交错在云层,惊雷炸开。
阿灼紧张不解地望向天空,这雷来的突然又蹊跷,心里的不安更甚:“天雷灵火?”
“不是在明晚才会落下吗?”阿灼骤然看向淮宴。
淮宴垂眸看了眼锋利的剑刃,又抬起清冷的眸看向她,不语。
阿灼忽然心头清明,本该明晚落下的天雷却在今晚落下,那个妖闯进了袁府,她要在袁府再取一人的性命开启杀阵。
就是说,那只妖提前行动了。
淮宴道:“杀阵一开,你凭什么觉得你能安然离开?”
他冷着眼挥剑,也不再废话,甩出的剑光直直向着阿灼的方向砍来,那亮光又小变大,越来越明亮,阿灼的心中升腾起一句话,不可能。
在这种紧要关头,眼前一片明晃晃的白光,她竟然想起了风恋第一次带她回洞穴的场景,风恋大方地把洞穴分给她一半,那天夜晚,她们肩膀靠在一起,一起坐在洞口看月亮。
她抱着风恋,亲昵地摇着她的胳膊:“风恋你是我看过最善良最美丽最温柔的妖了。”
原来那时风恋眼里流露的怪异神色,她今天终于明白了,是悲伤和决绝,后来她不止在风恋的身上见到过一次那样的神色。
风恋那时过了很久才笑道:“曾经也有人也对我很温柔。”
阿灼天真懵懂地问:“那那个人呢现在?”她甚至左右摇头晃了一下找寻。
风恋道:“不知道,某一天就消失了。”
阿灼甚至为此还好好说教了那一个从来没见过的人。
那一阵强烈刺眼的白光恍然而过,周遭一切恢复如初。
阿灼如梦初醒,发现自己竟还站在原地安然无恙,冰牢中央,依旧困着那个白色的身影,这冰牢果然如风恋所说,即使术法再高强的人,也没有那么快容易破开。
那一刹那,阿灼看见了淮宴脸上不明的神色,空中再次传来电闪雷鸣,在一片光影恍惚之间,她看见了初在平沙醒来的自己,看见了风恋,还有衙门遇见小张,许多张她面熟却无法一一叫出名字的差役,雨巷里欢快踩水的顽童,被马车撞倒的孩子,心疼将哭泣的孩子拥入怀中的母亲。
那种一直困扰她的不安和沉闷再次涌了上来,比任何时候都要剧烈,她伸手一掌捂住胸口,眼角无意间瞥见地上插着的那束桃枝。
一道更响更粗的雷骤激荡在乌黑的云层中,荒宅的院落有一瞬被照得无比亮堂。
阿灼伸手一拔,一阵凉风携着冰雪袭了过来,她的脸被刺痛,桃木枝紧攥在她的手中。
失神的眼睛抬起,阿灼看见院子中央法阵筑起的结界像玻璃般一寸寸碎去,最后化为虚无的烟尘消散,中央站着的那个人,手提锋白剑刃,随着结界散去,浑身的杀戮和压迫气息铺天盖地罩过来。
阿灼脚下不稳,直接撞上后墙,痛意从整个背脊直延伸至胸腔,她发出一声闷响,有股猩甜涌上喉咙。
结界彻底破碎,落了一阵漫天的雪。
可她却再次倔强地抬头,眼中露出连她自己也从来没见过的神色,她开口,白净的唇齿染上血红。
“你不许杀她。”一会儿,她又神色微痛地看着那个从冰天雪地走出来的人,她又道,“我求求你了,不要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