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深沉,寒夜里的温度仿佛要将人凝结成冰,更别说这地儿湿气重,冷冰冰的衣裳就像是一张令人窒息的渔网,束缚在人身上,逼得大伙儿大口喘息。
揉揉肩,赵意欢无奈地看着所有人都在忙碌的安置区,打算明日就去临县碰碰运气,多少买些草药回来。
帐篷的另一头,半坐着一个老妪,已是风烛残年,虽幸存下来,但连下床都困难,气息不稳劝道:“姑娘,你是心善的,但我劝你,别留在凉山县,这坝是修不成了,等天寒地冻的,再传起了疫病,你想走都走不了。”
“怎么会,州府的人手和银钱都到位了,我来时还听闻有人捐了一大笔钱给县里,大伙儿的生活应当能改善些吧,怎么会连一个冬天也撑不过?”讲真,虽知晓这一切都有人操纵,但她不认为州府连这些表面功夫也不愿意做。
“是…是许县丞。”眼神迷离,老妪喃喃出口。
“娘,说这晦气的东西干什么!如果不是他,我们怎么会落到这样的下场!”刚说完,掀起帐帘,走进来位面红耳赤的妇人,是她照顾幼儿的母亲,也是老妪的儿媳,端着三碗只能被称作米汤的东西跪坐下来,“你有所不知小姑娘,这狗东西,莫说他先前因凉山坝生了官,纵然他丢了官职,这后果还不是只有我们在受着。他散尽万贯家财又有何用,前天还丢下一袋银子,我们缺的是银子吗,看着就来气,倒不如丢河道里干净!”
赵意欢是自己带了干粮的,将烙饼一点点掰碎在米汤中,顺手将其中一碗端给了动不了的老妪,好言劝道:“唉,现在粮价上涨,那些银子虽帮不上什么大忙,但多少能在临县买些米面回来…”
“坝毁,前后几个县城都遭了殃,那田地都冲毁好几千亩,哪里还买得到粮食草药,多高价都买不到了。”搅拌着米汤,妇人一点点喂到幼儿的口中,摇头叹道。
怎会是这样?商人逐利,那粮价高到离谱她自是预料得到的,可这敛财的机会他们怎么会放过,捂紧粮仓真叫人一点也买不到,他们自个儿又没法全咽下。以凉山坝的规模,即便是对临县有影响,那也不至于到这种程度。
越想越怪,她眉头也越蹙越深。
等这一家人的男人回来,她顿时恍然大悟:坝上的苦工明显超员,可人和修坝用的砖石还是一波接一波地送来,这也就算了,偏偏是粮食和草药这两样最缺,但却不见州府差人送来,就连临县也紧着不松口,所有的怕都是官府授意。这不但是对凉山县百姓的苦难置若罔闻,更是要将凉山县这一代拦腰斩断…
若真是这样,她明日采买药材回来就是妄想,粮食高价,草药怕是禁售。
赵意欢只觉得忧心,对着妇人:“我改日再来,您好好休息。”
出了安置区,她牵过藏起的马匹,趁着夜色就往城门口奔去,半道上竟遇上了熟人。
估计是将所有东西放下就直奔凉山县,除了后头一队的货车不见以外,沈和欣一行人的配置与她在翰京惜别时分毫不差
。
前头的郢国公见到她讶异,因不相熟也只是微微点头,他倒是惊讶于周岐越,波澜不惊了一路的家伙眼中竟生出一丝贪恋来,回过头,不免对这位姑娘另眼相待。
赵意欢未瞧见,只紧拽住缰绳,将□□之马调了个头,缓行至沈和欣的马车旁:“好在是你们来了,是为了凉山县诸事吗?”
“不错,我们早早收到消息,特意加快了进程,沈和堇正在黔州募集粮食和草药,不日就能到达,你又是为何会在这儿?”掀起车帘,沈和欣未施粉黛,穿得比在翰京朴素了多,那一双桃花眼中尽是担忧之色。
沈和欣办事向来细致周全,既是如此,她心里有底,凉山县的百姓算是得救,她也可将全部注意都放到许光峡身上。况且周岐越也跟来了,她需得更加小心,免得叫人发现不寻常。
“此事说来话长,等我捋一捋后一次性说与你听。”她凝着的眉立时放松了下去,轻声道。
“无碍,随口一问,”沈和欣微扬着嘴角,旋即便探头出去,忧心忡忡望着前方,“还有段路,你先告知我凉山县里头是个什么情形。”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