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山县百姓的生活当真是好过了起来,短短十日,粮食得到补充,大伙儿也从简易的安置区搬进了新屋,都是泥坯茅草屋子,但比人挤人的帐篷要好得多。
萧钰瑄早就知会过熊县令,据他所言,这是个为民的好官,年过花甲的老先生鼻涕横流诉着苦,差点没将他的衣衫打湿,还留人住在了县廨,无论是施粥还是坐诊都方便些。
总之,加上后到的沈和堇,四人的名号响彻凉山县,百姓无不是拍手叫好的。
这些事关民生的麻烦解决,几人也好将目光放到麻烦的生成者身上。
“姑娘所说,临县的商贾将粮价提到寻常人卖不起的数目,可有实据?”县廨议事堂内,周岐越指尖捻着杯沿转过一圈,抬眼看着赵意欢道。
凉山县先前那般形势确实不合常理,他们来这数十日抵过州府安顿政策效行的一月进度,若她所言非虚又有实证,几个临县的县官必被革职查办。只是他想不通,这是一步险招,更何况半分好处也捞不着,他们又为何会这么做。
赵意欢想了想,果断摇头:“我并未亲眼见过,只是听安置区的人说起,他们根本买不起米面,草药更是妄想。”
“这真是不好办了,我们每路过一座县城都会去打探那里粮食和药材的价格,确实要比市价要略高些,但万万达不到买不起的程度,仅他们的一面之词,我们不能轻下论断。”沈和堇叉腰倚靠在立柱旁。
“这怎么会有假,只是不好拿人罢了,”赵意欢脸色有些不大好看,她比他们早来几日,没能耐与官府打交道,探听消息这事儿却是胸有成竹,“熊县令不知道这事儿吗,县里没粮,他总不见得一直等着州里救济吧?”
萧钰瑄冷笑出声:“姑娘所言不错,他还真等着州里救济。”
这般被动?赵意欢瞪着眼不敢相信。夏朝有律,年过半百则不可通过科举入仕途。即便是氏族出身,从头开始也至多得九品芝麻小官,再无可能高升。熊县令这般年纪,理应经过多年官场沉浮,怎得这般不作为?
许是她这不可置信的眼神委实过于打眼,沈和堇直起了身,解释道:“县里没钱,所有银子都用在了修缮水坝和冲毁的房屋上,州府原送过两回粮食和草药,熊县令也是年纪大了,并未考虑过少粮的问题,再加上他经此一遭,身子不大好,所有事都是徐县尉在管,他捕贼办案雷厉风行,其余事是一窍不通,只知道临县粮草价高,派出去的人倒是能带些回来,但那些银子又买的了多少,且是远水解不了近火。”
“霍!那这便是大人要的实证了,凉山坝毁将满三月,州府只送过两回粮食,熊县令和徐县尉皆可作证,这不得好好惩治一番?”赵意欢反应快,抱胸挑眉,当真觉着此事有了突破口。
“刺史长史诸事繁忙,许参军又请辞不知所踪,底下人办事难免疏漏,你要我们惩治谁?”萧钰瑄呛声,到底不是大家闺秀,这般没脑子的话也说得出口,他品了口茶又嫌恶地放下,没好气道,“押运的捕快还是盯着装粮的小吏?”
“你!”不气不气,得罪不起,赵意欢咬咬牙,又将话咬碎了咽回肚子里。
场面正冷着,沈和欣自门外进来。
“自然是都要惩治!”
几人侧头去看,萧钰瑄更是起身拉过板凳,邀佳人入座。
可沈和欣是半分眼神都不递给他,径直往赵意欢身边的椅子去,而后便斜瞪过他,将意欢桌前的杯中之茶一饮而尽。
“这可不是小事,难道因他们诸事繁忙便可揭过此责吗,他既领着朝廷俸禄,就该知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连救灾都忘得了,真是猪油蒙了心。下至捕快,上至刺史,郢国公无实权,纵然是惩治不了的,但敲打一番总归比什么都不做要好。”沉吸一口,沈和欣有条不紊,“蜀地局势不稳,您总归要立威,这下有由头了。”
此话一出口,萧钰瑄愕然,她最后那句话是带着笑的,可那笑比寒夜还凉,比魑魅魍魉还阴,叫他寒毛都竖起来,这一路上那个寡言少语的沈大小姐简直无影踪。
倒是让早就见识过的周岐越将人拉下,从中缓和,“沈小姐和赵姑娘所言极是,只是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萧钰瑄打量几人好一会儿,未料是周岐越也帮着赵意欢说话,心里有所思量。蜀地不稳,自父亲离世后,母亲忧愁到生了许多白发,他虽承袭了父亲的爵位,但因自小养在相国寺又年纪尚轻的缘故,刚入黔州便遭到了刺史的轻视,惩治一事到底是容易被搪塞过去,还得需要实证才是。
都是脾气易点燃的,一嘴抵不过四人,萧钰瑄先是服了软:“怕是从长计议后也没什么好办法。”
“不急,你们先回府,我绕到临县去瞧瞧,若是能就此抓住把柄最好,”胸有成竹地点了点头,周岐越推开眼前的那盏茶,眼神里带出些许期待,“不过既是与商人打交道,还请意欢姑娘能祝我一臂之力。”
“抱歉大人,我还有要事在身,不便与您同行,” 莞尔一笑,赵意欢心虚拒绝。
许光峡醒后,她又立马喂人家吃下了软筋散,留下了足够的干粮后就一直没上过山,这会儿当好好考虑他那档子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