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仍是下着雨，隐隐有愈来愈大的迹象，凉山那头，日光自云层的缝隙筛进凉山县，一棱一柱洒在残屋上，虽是少了些，但总归是为凉山百姓活下去添了些色彩和盼头。

然这一切都在许光峡出现在安置区的那一刹被打散个干净。

安置区的男人们都自发地去凉山坝帮忙，留下的都是些老幼妇孺。桥头，女人和小孩们堵住了许光峡进一步往前的势头，个个拿着镐头和铁锹，看这架势，许光峡只要往前一步，他们手里头这些家伙下一刻就能招呼到他身上。

扒住半塌的土墙，赵意欢露出一只眼，估摸着许光峡知难而退，等到他一个人时她也好下手，却见那人“咚”一声跪在木桥上嗑了几个响头才直起身来。

“我为官十载，自以为勤政为民，却不想被蒙蔽了双眼，听信谗言，与无良奸商合作，这才导致了凉山坝的坍塌，致使各位居无定所，我没什么好为自己辩驳的，已辞官将所有的资产都赠与了凉山县，只求诸位允我留在此地帮忙，赎了自己的罪孽。”话毕，许光峡自知罪孽深重，再度伏下磕头。

这番言辞当真恳切，那几个响头霎时寂静了百姓，个个手中的镐头明显都放了下去，躲在一旁的赵意欢也为之动容，她先前的猜想不无道理，这是真话假话还有待考量，只是现下这情况，她倒真希望这是真话。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再怎么样都是你导致的这一切，我们不需要你在这里假惺惺！你给我们滚！”

照理多个人也算多个帮手，反正就现下这情况来瞧，州府里已派了人来，也没什么值得人家贪污的。可在灾难中幸存下来的哪个不是家破人亡的，被大水冲走了丈夫孩子，运气好些的虽未失了性命，但赖以生存的庄稼地尽数被夷平，锅里煮着的一碗大米要兑六七碗水，就这仍是一日至多两顿。

她个置身事外的根本没资格评判大伙儿怎么对待许光峡。

许光峡也是明白，额前渗了血，踉跄着起了身，取下腰间的一个布袋放置桥上，旋即恋恋不舍的转身离开。

“师父…”赵意欢低声嘟囔了一句，“这样子不似作假，只是明知无果的事儿他为何要来做？”

顾川眼神晦暗不明地扫过她：“样子谁不会做，巡察御史南巡，用不了多久就能查到他头上，若是处理不好这事儿，乌纱帽难保，磕几个头就能保住荣华富贵，膝下的黄金算个什么东西。”默了声，他撩起衣袍跟上许光峡。

她咬着牙轻轻咳一声，到底是入了七杀门多年，再热的心肠都变成顽石，油盐不进了。

那头，许光峡住的地方离安置区也不远，泥地上铺设几块木板，再搭个帐篷也算是能住人，直至日落都未歇下，忙着收拾周遭这几块田地才堪堪歇下。

这任务是她的，故顾川只是匿在林子里，待帐篷里的烛火才刚熄灭便催促她快快行动。

先前嘴里没个把门的，不知多了几次嘴，句句都是许光峡的好话，谁知师父见今日的情景也是不为所动，入夜便要行动。他催促得紧，她若是再犹豫，师父怕是要亲自动手，自个儿还得落得个办事不利的名头，往后怕是会被赶出七杀门。横竖许光峡今儿个都得是个死人，这举刀的还得是她才成，也得打消师父的诸多怀疑。

拔出匕首，赵意欢对顾川点了个头，融到了夜色里头。

半晌后，一声乌鸦叫声惊起了林中的雀鸟。

顾川掀起帐篷，见许光峡倒在血泊中，肋下的匕首还未被拔出。

他深吸了口气，见怪不怪地走向尸体，食指放到其鼻下探了鼻息，确认人的确是死了个彻底才不慌不忙甩甩手。

这还是不信任她，看来以后得闭嘴少说些话。

赵意欢看着底下的尸首，恶狠狠拔出匕首，顺道用他白色的衣衫擦去血迹，抬头懒懒散散问：“尸首怎么办，这儿不用处理吗？”

顾川掀起帐篷，警惕看向四周，任血水流淌在了脚边，“不用处置，这儿离安置区近，要查也是先怀疑那里的百姓，况且这里人人都见不得他好，说不定此案会草草了事。”

赵意欢嗖一声上前，提溜着的眼珠子一看就憋着坏主意，踢了踢尸首道：“师父，依我看，不如上山埋了，若是那县尉是个较真的，尸首留在这儿，免不了要查到我们头上，可若是将他埋了，外人看就是他畏罪潜逃，无颜面对凉山县百姓，也省去了我们诸多麻烦。”

这确实是个好主意，顾川思量着，勉强同意了这个提议：“也好，我去埋尸，你把这里收拾干净。”

“别了师父，埋尸不是什么难事，这活交给我就成，你也知道这种事我总是做不好,别留下什么把柄.”赵意欢顿时上前。

他眼看着这个古灵精怪的妹子，点点头：“也好，你做事确实没这么细致。”言毕，他看着搬动尸首的她，“意欢，做事须得细致，说话也得细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