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宾戏楼的掌柜孙德清梗着脖子,迫使下颏离开水面,一副宁死不屈、慷慨赴死的表情:“我知道你们要问什么,我是不会说的,直接杀了我吧。”
周岐越平静地听着,半蹲下来,在水牢的格窗前徐徐展开把折扇。
“兰之猗猎扬扬其香,不采而佩于兰何伤。[1]”冷冷念过折扇上这句诗词,周岐越抬了眼,叹:“谁会想到彩云班的前班主会为了一个爱而不得的美人解散了正红极一时的杂耍班子。”
水牢里的孙德清怒目而视,咬着牙道:“这与本案无关。”
合上折扇,周岐越瞬间冷了眼神,寒声道:“无不无关,不是你说了算的。你若是如是交代,我便免了你的酷刑,你若还是嘴硬,眠雪姑娘怕是也要来这提案司一趟。”
“你敢!你个畜生!”扯过锁链,孙德清激起的浑水激荡到周岐越衣袍上,银白色的祥云纹瞬间沾染了污秽。
周岐越倒是半分气恼也没有,慢条斯理道:“十二岁的姑娘,别说是动刑了,就是被带到提案司也会被吓破胆。我倒是个好说话的,但大理寺的人可未必像我一样心善。”折扇点点拂过格窗上,也时时牵动着水牢里那人的惶恐之心,“你既是已经去过大理寺了,也应当知道他们找上眠雪姑娘只是时间问题,你若是实话实说,我倒是能在眠雪姑娘面前拦下大理寺的人。”
孙德清恼怒,他自是连死也不怕的,当初也是存了侥幸心理才留在翰京,但他却不能连累崔眠雪,她是眠音的妹妹,就是他在这个世间唯一的挂念。
水牢里的人闻言面色僵住,沉默了半晌后,梗着脖子语气不善道:“你保证能将眠雪护得好好的。”
周岐越挑眉,坐上了一旁的椅子:“能将你从大理寺捞出来,孙掌柜还不清楚我的实力吗?”
深吸了口气,孙德清:“六日前,蒋玉楼到我戏楼包了一间厢房看戏,我认出了他是眠音的丈夫,我虽然恨他,却没有想要动手杀了他。一个时辰后,我注意到我手底下有个伙计进了他的包房很久都没有出来,而且那一出戏也演完很久了,我觉得十分不对劲就去敲了他的包房的门。”顿了顿,他突然皱起了眉,“我一打开门就发现蒋玉楼死了,那个伙计就昏倒在一旁。我恨他,正好瞥到我戏楼后院有一口枯井,为了泄愤,就将他的尸体扔了进去。”
“就这么简单。”孙德清复道。
周岐越沉眉不语,玩转手中的匕首。
见状,一旁的乘风拱手道:“副指挥使,今日我去提人时听闻大理寺少卿已将嫌犯锁定在崔眠音身边之人,并企图挟持眠雪姑娘以图凶犯伏法。”
闻言,孙德清立马激动起来:“他们敢!”
“有什么不敢的,孙德清,你可想清楚了,这就是大理寺那群人一贯的做派,”一招削去坐下椅子的扶手,周岐越面露不耐,厉声道,“你若是还说些没用的来糊弄我,先前我所说的可做不得数。”
“我说我说!”事关崔眠雪,孙德清哪敢再隐瞒。
“孙德清的尸首被我扔下枯井前,我先取下了他身上的凶器,那是眠音的刀,我认得到,我关了杂耍班子之后,眠音包括班里那群人都将自己的东西都带走了,眠音一死,她的那些道具全都给了眠雪,我心里有困惑,也怕官府的人将凶犯的罪名安到眠雪身上,就将那柄小刀藏起来了,就在戏楼的柜台的第三个抽屉里。”缓缓回忆起当日的情形,似是戳到了伤心事,孙德清将头垂下,几乎与水面齐平,闷声道,“眠雪她才十二,当日一直在我身边看话本子,不可能是凶手。”
周岐越冷眼看他,他一向不喜这种做派,若是每人都有所隐瞒,官府受了诸多蒙蔽,案子如何能尽快水落石出。
“那名伙计为何说他什么也不知情,你买通他,让他帮你做假证?”收拢袖口的护甲,他垂眸,淡淡开口。
“没有,我从未买通过他。他是我开戏楼后第一批招到手下的,是翰京本地人,做事也十分勤快,应当与本案没什么关系。当日待他醒来之后我就问过他了,他说他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并未贿赂威胁他让他改证词。”孙德清愕然,连忙将此事撇清。
“我说过了,有没有关系,无不无关,都不是你们能妄加揣测的,”周岐越皱眉,“你确定,他在你面前也说他什么都不知道,连他怎么进屋,在屋里见到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抬眸,孙德清肯定道:“我确定。”
周岐越一怔,面上不显露出来,心下却犯起了难:这倒是离奇了,若是说被打晕或中了迷药亦是可以撇清嫌疑的,可偏偏两人说的都是什么也不记得了,甚至连如何进的屋,在屋里都看见了什么都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周岐越起身看着水牢中那人,企图从他脸上看到半分说谎的迹象:“我向来说道做到,眠雪姑娘自当安全无虞,而你最好也是知无不言。”言闭,他旋即对着乘风吩咐,“把他关到普通牢房,派人看守,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可带走他,特别是大理寺的人。”
“是!”乘风拱手,随后立马打开了水牢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