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铺成一块斑驳的地毯,而灯光星星点点地在林间缓慢流动,连成一条隐约有联系的灯带。
到了地势平缓的地方,树木冒了新芽的密集树枝遮挡住。影影绰绰,看不真切了。
攘夷军自然不敢如此明目张胆地使用灯火,这些灯火的来源是天人,他们并不担忧逼近会打草惊蛇。
如此漆黑的夜,夜视能力一般的地球人,哪怕发现他们的踪迹也不会选择行动,只会在藏身处更深入地躲藏起来。所以他们只要发现蛛丝马迹,这场荒唐的持久战就该结束了。
不过地球人气味太轻,地球的土壤和春季复苏的植被气味又明显,近几日又时常有风,如果毫不发声躲藏,环境能轻而易举的隐藏人类的一切信息。
这颗星球对自己的造物实在太体贴。
而他们仔细搜查过一重又一重的山头,十几日一无所获,心情多少有些浮躁起来了。
在他们查过的一处山谷深处,高杉在那阵脚步声完全离开三日后,探头查看情况。
观察过十几小时,深夜到日出,他明白已经挨过了这劫,他们不必继续生存需求压到最低的待机状态,第一时间指挥所有人清醒,躲藏结束了。
现在所有攘夷军已没有新兵,都各自辨识能力娴熟的到周围搜刮,想方法将肚子填到半饱,这样才有力气做更多事情,精神头充沛的负责占领高处放哨,他们会保证队伍不暴露在任何耳目下。
一切动作都简洁而安静。
高杉和大家一起吃过浸过油的干粮,就地取材的野兽肉,杂七杂八的药草野菜,勉强改善饥饿。虽然因为不怎么敢生火,森林中找到的东西只能半生不熟的吃,也并不能吃饱,但所有人多少恢复了精力。
经常潜伏的老兵传授经验,抓紧时间小幅度活动关节,改善在这几日中僵化的手脚,不然会像打猎时用力过猛的那群人一样抽筋。
抽筋的几个,按捺不住在森林间返祖的激动,跑跳的太快,现在都趴地上让战友帮忙放松。刀鞘当筋膜刀用,一片惨叫全咬牙堵嘴里,憋得脸红脖子粗。
虽然队伍总体氛围安静的有些压抑,但他们行动的方向并不迷茫,接下来要尽快联系上后勤,寻找没暴露的据点复盘休整,处理过草草包扎的伤口,卷土再来。
另一边,往靠海地方走的辰马队,因撤离策略不同,从头到尾没停歇过。由于一开始直接打算往海边跑,选了沿河流流淌的方向走,路上没短过水源。又因为四国来的人多,从小亲水,或直接是渔家人,不缺捕鱼好手,也不用担心奔波的精力了。
而他们忙碌,除了赶路还要解决每日吃食欲睡眠的问题,空下来思考的时间少,何况渔人天生靠海吃海,冒险性最大最明显,从小的教育里就有无畏风浪的觉悟。
这种觉悟传染开,队里气氛一直不错。
此次迎战之前,桂的队伍大半分成三队,像从前为他们规划撤离路线做后手一样,融入其他三人队伍中,剩余少数留着让他醒来指挥。
现在他带着这少数人,用最快的速度去了辰马托付船只的地方。
原本辰马的船只,做的是方便后勤输送物资的打算,但没想到他们有着更低调,运输效率不输于海上的方式,合并前交流过相关情报,这些船便闲置了。
大病初愈累到脱力的桂,仅用七天解封船只,把五艘船开向辰马大致出现的那片海岸线。
确定大致方向用的是信鸽,缩小范围要靠信鸽传递的地形图和密码文,等岸上的哨兵看到船,放信号弹示意自己的位置。
陆地上接头也大致是个流程,后勤饲养大量信鸽,巡逻范围覆盖漫山遍野,听见两短一长的哨声就会寻人,等寻到人,背上情报,起飞追踪下一句哨声,不眠不休。
只要信鸽找到人,一切会一帆风顺。
直到现在,情况最糟糕的却是一开始断言立刻能找到的,白夜叉的队伍。
准确来说,队伍已经找到……
与城镇距离不远的密林中,去年旺盛的杂草藤蔓干枯细密地交织在一起,不露出任何暗红土地。
这种干枯藤草的缝隙很少钻出绿色草叶,因为在年复一年的生长中,织在一起的藤草覆盖土地沙石的沟壑,底下的空洞有时甚至有几米深,自然没有矮草生长。
熟悉这里地形的人才知道这里也算躲藏处,一个白夜叉队的队员在军医的目光中从那里爬出,头上还顶着折断的杂草。他惊叹又后怕的:“没想到您能发现这地方,也幸好是……”
军医冲他伸出手,他不解其意,愣了一会儿,想起坂田银时走前交代的话,急急忙忙从怀里掏出一小团绷带包的东西,连着外面的绷带放到军医手里。
军医把那东西从绷带中解出,旁人见到全貌。
那是枚红木戒指,纠缠的木纹隐约像几只细小眼睛组成的莲花,表面光泽却玉一样莹润,只能从那些纹路看出来似乎是木质。
后勤跟随军医的步伐,其他白夜叉队的队员也爬上来,大致还原了当时的情况。
坂田银时不擅长密码,天生跟着他跑的这一队没一个人会,有事儿要出去找接头人加密后传递消息。每次临走,他把这团东西交给队员保管,说他没回来就给军医。
他真不该立这flag,一语成谶,他回来时运气真的不好,碰上天人部队。本来他躲起来就是,可那是正巧有天人抬头,看见他那显眼的一团白。
正规天人军训练有素,立刻进入追击模式。坂田银时当机立断,跑远了,从那后没有半点消息。
听罢,表情没什么变化的久夏握着那枚戒指,冷静分析情况。
目前天人掌管的所有线索里,只有白夜叉明确现身了,运气再坏点儿,说不定上千天人围剿他一个,他那场面就拉风了。
选难走的路翻山越岭插翅难飞,选好走的路人多眼杂自投罗网。总之怎么想都是坏结果。
在旁人眼里,拿到这枚红戒后军医若有所思片刻,后勤赶上,他对熟识的两人左右简单交代过两句。
没有带任何东西,握着那枚戒指,向他们说的白夜叉跑的方向大步走了。
赶来的后勤接应白夜叉的队伍回据点休整登记。
众人此时并未预料到,这两人会脱离部队两个月。
第一个月,军医传回大量消息,包括沿途分析出的情报和针对后勤调动的指令,但一直没找到不知被天人逼往何处的白夜叉。
白夜叉的队伍与后勤相会最早,休整后无人指挥,自发的辅助后勤接应其他队伍。
这次被冲散,战斗直接折损的人员完全影响了军队的战斗能力,但能逃开摆脱的队伍成员几乎都无大碍。
海上,刚好过病的桂拼命拿船接上辰马,一双冬日冻伤刚好的手,又因为掌舵用到没茧的手掌手心,磨出许多坚硬水泡。
在带人撤离后,桂终于体力精力双双不支,倒床睡死。
他很累,不过强壮的免疫力终于发力,没继续生病,要不然会被好心的辰马——晕船很严重——边吐边喂。
或许是辰马准备这么做的架势吓到了桂,桂在辰马这么做之前产生了蜘蛛感应,垂死病中惊坐起,“无意”将那一碗糊糊掀到了棕卷毛脸上。
辰马抹一把脸,笑声倒是一如既往没心没肺:“这种被吓到痊愈的事情原来真的存在啊哈哈哈!”
桂:“不是假发,是桂,我建议你自己吐的东西最好自产自销。”
辰马:“当我是什么人!这饭我没吐进去!只是闻到食物的味道忍不住呕呕呕呕呕——”
由于正在说话,“无意”喷到桂身上。
桂:“……”这太坏了。
两人驶船沿纪伊半岛行驶,四月初靠岸,前往纪伊山脉中的据点,给高杉传递了消息。
山中,高杉则组了严谨的前进队形,灵活机密的人负责当哨兵先行探路,为了躲避所有视线一直走着最偏僻的山路,到四月下旬才和桂、辰马会合。
此时,完全杳无音信的,只剩队伍回来将领却失踪的坂田银时。
五月初,军医终于传来好消息,与白夜叉成功会合。
这份消息还没让人放心多久,紧接着便有情报,两人让围死在距他们六七百公里外的梓山。
天人没立刻对他们的赶尽杀绝,打的是拿白夜叉当饵引他们来救援的阳谋。
这个时期很赶巧,所有人的伤病都好全了,似乎没有不去背水一战营救将领的理由,桂思考片刻,立刻抓住情报中的问题:“他们没提五条。”
高杉犹豫一会儿,说:“我之前在江户打听消息,那些渠道都传军医死了。”
辰马:“我从前听过别的传说。”
“军医其实是幕府将军的手下,不服幕府无条件投降,背叛曾经的主家后自立为主。”
后半句他没讲,他缺的那一段是“现在看战争无望,觉得自己一事无成,所以目前已经金盆洗手,大隐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