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之前还有心思收拾这些,如果不是其他妖族也离奇出走,倒像是出门赴友了。”林沧的目光扫过角落里的制酒的工具,种种精巧的工具被收拾得非常妥帖,分门别类,摆放在墙角,同样被防潮的油布罩得严严实实。
“谁说不是呢,万一妖族有什么盛会,所有妖族都赶去参会了呢。”林渊耸耸肩,故作轻松地说道。
林沧微微蹙眉,听出林渊故意插科打诨,便没做反驳,默然不语。
盛会之类,放在如今的妖族,几乎是绝无可能。
曾经四界,人间最弱,灵界、魔界、妖界三足鼎立。
妖族、魔族天性使然,觊觎灵族心脏,自古和睦,常常联手对付灵族。然而百年之前,魔族首尊与灵族掌门忽然结亲,灵界魔界交好。魔族倒戈,妖族不忿,反被魔族首尊血洗妖界,顶级大妖死的死伤的伤,妖界坍塌,妖族元气大伤,幸存的妖族迫不得已,背井离乡,进入最为弱势的人间,散落人间各处。
人族弱小,无数妖族同时涌入人间,人间大乱,灵族掌门为了保护人族,开放灵界,收了一批又一批人族弟子,传授灵修之法,抵御妖族。
人族弟子学成归来,灵修宗门如雨后春笋,在人间生长起来,人族得以与妖族抗衡,二者取得了微妙的平衡。
然而好景不长,人间刚安定下来不久,灵界就出事了。
魔族首尊与灵族掌门关系破裂,灵族与魔族爆发生死之战,两败俱伤。灵族掌门本想献祭心脏与魔族首尊同归于尽,却在千钧一发之际,被首尊贯穿心脏,“心祭”只进行了一半,未能完成。
濒死之际,灵族掌门只得找来门中最有潜力的年轻灵族,嘱托他完成剩下的“心祭”。
“愿”已经有了。
杀死首尊,便是掌门的愿。
但是掌门的心脏被首尊贯穿,所以,还缺一颗心脏。
一颗强大的、足以支撑起掌门的“愿”的心脏。
这个人,就是林沧。
灵族掌门……就是他的师娘。
在那场惨烈至极的战事中,除了林沧,其余灵族统统献祭心脏,将所有魔族逼回魔界,烙下了永世不出的封印。
师娘嘱托林沧,心祭必须完成,其他魔族可以留下,但是首尊不行。
他是一个怪物,阴鸷偏执,强大得不可思议。以他的性格与能力,必定会想方设法破除封印,毁天灭日。
所以“心祭”,必须完成。
彼时的林沧还未成年。
灵族二十有五成年,林沧那年刚满二十。
二十岁的青年紧紧握着师娘的手,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林沧,师娘对不住你……”
沉香木簪折断,师娘浑身浴血,胸口深深扎着一根断剑。
“不,师娘……”林沧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看着师娘鲜血淋漓的胸口,想拔出那柄断剑,却又不敢。
贸然拔剑,师娘会死的。
“等你成年……”师娘说不下去了,这实在太过残忍。
然而就在这短暂的停顿中,鲜血在喉间凝固,血块堵塞咽喉,可她甚至没力气咳嗽,于是想说也说不出来了。
好在林沧足够聪明。
他已经明白了。
不够成熟的心脏负担不起师娘的“愿”,所以他必须活到二十五岁。
他必须守着这个秘密,等过短暂的五年,等到成年的那个夜晚,回到师娘死去的地方,亲手剖出自己的心脏,完成不属于他的“愿”。
事关重大,万万不能被人干扰,因此无人知晓他与师娘的约定。
从此以后,在外人看来,他就是苟且偷生的世间最后一个灵族。
所以他才扮演绝情的模样,从来没有回去看过师门,从来没有回去祭奠师娘。
所以霍君生问他之时,他才会沉默着无言以对。
而当时的他,什么都不知道。
当时的他为师娘之死悲痛欲绝,为无数同族的牺牲痛不欲生,可是后来,在无数个日日夜夜中,他才慢慢回味过来。
也许死在那一战中,才是最好的归宿。
这漫长的五年。
注定死亡的结局。
明明是丧家之犬……
却有口不能言,连死都不被允许。
灵界剧变,世间只剩一个年轻的灵族,妖族蠢蠢欲动,摸上灵界,妄图捡取渔翁之利,却被杀红了眼的人族灵修们以同归于尽的打法杀了回去,本就因首尊元气大伤的妖族狼狈撤退,重回一盘散沙,隐匿于人间的各个角落。
而幸存的灵修们,也就是林沧的师门,同样面临分崩离析的局面。勉强维持了一年,师门终于解散,灵修们离开一片废墟的灵界,回到了人间。
霍君生便是其中之一。
只是霍君生天资平平,没得到师娘的真传,这才惨死于大妖的手中。
林沧和林渊之所以确定妖族不可能举行盛会,便是因为师门那些重回人间的灵修。
其中不乏实力不俗者,开宗立派,在妖族元气尚未恢复,师娘的亲传弟子镇守人间的情况下,妖族是不敢轻举妄动的。
妖族先经过魔族首尊血洗,又遭遇灵修惨败,大多数都选择明哲保身,不肯轻易抛头露面。
很多妖族,尤其是弱势一些的妖族,甚至习惯了人间平淡的生活,隐姓埋名,以人族的名义度过一生。
酒老板本该是这样一类妖族。
到底是什么原因,才让他放弃安稳的生活,忽然出走……
“咕咕咕——”
扑棱棱的振翅声突兀地响起,伴随着急切的鸽鸣。
林渊和林沧同时一怔。
在离开竹白镇之后,阿白第一次,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