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母的墓地买在远郊的一处静谧墓园中,这里人烟稀少,也没有开设工厂,空气极好。
这座墓园在上层圈子里算是有名,因为价格高昂,通常都是高官贵胄才会选在这里,往往生前就会挑好自己心仪的位置,甚至雇人提前打理,好保佑家族往后依然日升月恒、山高水长。
墓园选址时请香港大师算过风水,而这个阶层的人年老后往往都有些迷信。
鱼泱的墓地也在这里,张佳誉特地挑选了墓园的一处僻静角落,一口气购置了两个位置。
苏晗疑惑过张佳誉的用意,假设她是想两人死后葬在一起,可她毕竟正值中青年,何必这么早就在旁边给自己买好另一个位置,怎么看都不吉利。
“她生前就不喜欢拥挤。”当时张佳誉很认真地回答了她。
“所以你就给她买了两个位置,给她一个人?”苏晗再次确认道。
“不然呢?难不成还是替她那倒霉老公买的?”张佳誉呵了一声。
“本来想买三个,但墓园经理和我说左边那个位置已经被人预定了。”张佳誉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你说我是不是该和那人商量一下?”
“我看不必。”苏晗及时打断了张佳誉这个疯狂的想法。
张佳誉为鱼泱做的已经足够多了。
至于为什么鱼泱的后事是张佳誉安置,简单来说,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鱼泱自杀这件事在她夫家看来既麻烦又不吉利,所以对外公布只说是因病去世,光是想瞒下这件事就已经花了他们家不少谎话去圆。
这时候张佳誉出现了,愿意作为生前友人替她承担去世后的一切费用。
条件是葬礼和墓地得由她一手操办。
鱼泱社交很少,生活两点一线,除了工作就是照顾孩子,没什么朋友,所以张佳誉的出现实属在她夫家的意料之外。
他们没想多久就同意了,在他们看来,冤大头上门,哪有拒绝的道理?
操办白事不是件省时省力的事,现在好点的墓地按平方算下来比房价还贵。何况鱼泱的死因本就不好听,他们本也只想火化后找个便宜点的墓地埋了。
至于鱼泱的原生家庭,张佳誉亲自上门给了他们一笔足以让两个老人体面安度晚年的费用,开出的条件也是一样。
张佳誉做事讲究保留证据,提前就拟好了协议书,而鱼泱父亲在数完现金后的十分钟内,当场在纸上签下了他的名字。
“可以把我女儿葬回来吗?”鱼泱母亲抬起头看向张佳誉,难得说了句话,声音很轻。
她的脸上皱纹遍布,眼角的鱼尾纹形成了数条深深的沟壑,即使只是慢悠悠地说话,失去弹性的皮肤也像皱巴的纸张一样干枯张弛着,稀稀拉拉,松松垮垮。
好像落叶一样无力。
张佳誉皱了皱眉,有些为难。
她认为鱼泱应该不想再回到这个地方了。
“葬回来做什么?埋哪里还不都是一样?”没等张佳誉想好措辞,鱼泱父亲率先把妻子的话驳了回去,说话时还不断用那双细小的眯缝眼打量张佳誉的脸色,唯恐对方反悔。
鱼泱母亲听完默了,低下头,继续缝补手上那件已经打过两个补丁的牛仔裤。
这条裤子是前些年她儿子买的,穿了几次就不喜欢了,她改了改,自己凑合着穿。
张佳誉没有接话,可能因为鱼泱家不常来客人,也可能因为贫穷,所以她家里没备什么待客的东西。只有签完协议后,鱼泱父亲才给她拿了半盘没吃完的瓜子。
里面甚至还有别人不小心吐进去的壳,张佳誉强忍着才没吐出来。
张佳誉临走前偷偷塞给了鱼泱母亲一张鱼泱大学时期的旧照片。
表面光滑却有些磨损,像是已经被指腹抚摸过了无数遍。
那是她以前陪鱼泱外出打印证件照时偷偷留下的,给鱼泱母亲的是她钱包里带的一张,家里还留了一张,总共两张。
“您想她时可以看看照片。”
鱼泱母亲捏着照片的手轻微颤抖,似乎快要承受不住它的份量。
“谢谢。”
她语气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哭腔。
张佳誉全程戴着口罩,但她身上做工精细的衣料和极其大方的出手方式无一不彰显着她是个有钱人的事实。
鱼泱父亲自诩精明,试图好言相劝留她住两天,意图也很明显,话里话外无非是想攀攀关系,看能不能以后给他儿子在城里谋个好工作。
张佳誉全程反胃,婉拒后就火速离开了,她对这一家人本就并无好感,即便有,那也是出于人道主义。
司机麻利地启动越野车,留下一地尾气。
黄土地上尘土飞扬。
这是苏晗头一回亲自陪张佳誉来看望鱼泱的墓碑,没办法,她太忙了。
亲眼目睹眼前的一切后,苏晗才实际体会到现在网络上流行的一句话的真实性。
——痴情种,多生在大户之家。
鱼泱的墓单一个位置就占地足足十平方,两个位置就是二十平方。
开玩笑地说,许多活人的卧室都没这么大。
国家有规定,墓地不得超过一定的平方数,所以墓碑本身并不大,但每个墓碑周围都铺满了大片的草坪,上面种满鲜花。
买房时最痛恨的公共面积理念在此刻竟然优势尽显。
墓碑草坪的最外层被一圈向日葵环绕着,夏季将过,花瓣有些凋谢,但花杆仍挺得笔直,想必有人日日照料,营养充足。
这处墓园的维护费显然不便宜,换作普通家庭根本承受不起。
然而这一切对张佳誉而言,物超所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