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侍女叫着“公子”,苏溪年脸颊一偏,季平沙还想下手,却被他抓住手腕。
“季姑娘,你说你都是骗我,我却不曾骗过你。”苏溪年目光深深,“这世上从此少了一个让你打耳光的人了。”
季平沙一颤,终于发现他手已和她一样冰凉,像两块坚冰碰在一处。
终于还是一滴眼泪自他眼中滑下,好似落在她蜷缩的掌心,她一瑟,苏溪年又紧握住她手。
“平儿。”他低了声,终于还是带着哀求。
“到此为止,好不好?”
季平沙秀眉狠蹙,手一抽未动,苏溪年又道,“你会后悔的,你要你娘和姐姐怪罪你么?”
季平沙浑身震动,怒瞪着他,“你住嘴!”
“我长了一张嘴不说话,为何要住嘴?要么你就先杀了我。”苏溪年沉声,“我也叫过你娘一声娘,叫过你姐姐一声姐姐,你要我往后见了她们怎么说,说我看着你杀了你哥哥?”
“我说的……”
“不作数,你说的不作数,你当我是什么?当我是你养的狗,说丢便丢?天底下没有这般好事。”他急急打断她。
看她又急又气,终于有了一丝往日那少女模样,先时被惊惧压制的冷静似都被唤醒,“够了,别再任性了,别的都好说,别对你哥哥动手。你不是说过,你最爱你二哥么?”
季平沙唇口一张,蓦地紧咬住,苏溪年连声道,“从前你不是最盼着他回来么?关在郑世允屋中时日,你不是都想着哥哥来陪你么?你不是说你娘托梦要你好好照看他,宁死也不让别人害他么?这些也都是假话?”
季平沙转过脸。
“你看他现在受了这般大的折磨,够了,已经够了,平儿……”
好片刻,那杏眼中凛冽的寒光出现一线消融。
“平儿……”
她终于还是缓缓摇头,“不行……”
虽如此道,她声气已不如先时坚决。
苏溪年急问,“哪里不行?”
“不行,不行……”她摇头,强自冷声,“……江月茹……”
“可以!可以的!”苏溪年又道。
“茹儿的事……我们去求世伯原谅,他要打要杀都可以。你怎么答应茹儿,我便怎么做……”他咽了口气,“我今后再不缠着你了。我们作了孽,我陪着你行善积德,一件不够十件,十件不够百件,百件不够千件万件……”
他说到后来,声哽咽。
季平沙眼泪更夺眶而出。
在苏溪年替她揩泪之时,她身子似也一软,只是还一个无声口型。
那似是“晚了”。
“季小友,”长虚虽看不见,但觉正是时机,沉声道,“大错还未酿成,为时不晚。小友只要交出解药,放出大伙,老道愿以性命护小友安危。季小友但有善心,老道可将全部武功传授于你,那时想与越小友寻仇或如何,堂堂正正,生死干脆,何至于背负痛苦轮回?”
“不错,季小施主,”圆能温声道,“老衲惭愧,早见你痛苦至深,未能开解,实在罪过。施主非大奸大恶之人,令兄更何其无辜?老衲绝不强求施主放下仇恨,施主若能及时回头,少林真经亦可破例为施主观闻,当日若有人存心欺辱施主,也都与施主赔罪。此时当先放人,让大伙儿齐心协力,共为季小施主寻求良药,你看如何?”
其时苏家父子绝口不提解药,他们如何去寻?老和尚隐约已不安。师兄以性命换来局面,转眼如斯,纵使出家之人,也暗叹一声命运弄人。
只此时就算还有千般万般的疑问,也不能再火上浇油,看这少女终于还能动容,盼她一念间松口,先饶了众人性命。
但闻圆能一语毕,那圆聪还未开口,一人已连喝“住嘴”!
“——季姑娘!万不能听这些和尚道士胡言!他们都贪生怕死,必是骗——”
还未说完,沈清河一掌拍去,“你住嘴!丫头,你听他们的话。”
季平沙如在梦中,茫茫然四处张望。
“听个屁!”乔五哪肯住嘴,躲闪着扬声大喊,“你放他们出来,第一个死的必是你!你就是不死,凭你要杀越汇,那也是异想天开,错过今日,绝无可能!”
牢中众人喝骂,“姓乔的,你少啰嗦!你巴不得大伙儿给你一个陪葬!”
“喂,小贱……那丫头,你把解药给了你哥哥,放了我们,我不杀你!”
“我也不杀你!你要杀越汇,正好我们是一伙!”
燕凌呆呆道,“你们真太也……”
越兴海道,“季姑娘,杀了他们!路已走了,回不了头了!”
“平儿,别听他们的,快把解药拿来,我们就走……”
“丫头,是走是留,你来选罢。还剩一柱香的功夫了。”
“你这老不死的!老子要把你挫骨扬灰!你……”
“闭嘴,你们全都给我闭嘴!”季平沙忽又尖声,手臂一拂,“吵死了!”
“平儿……”
“你别说了。”季平沙如梦方醒,重新站直了身子,那目中又成一块坚冰,比先时更牢固、阴冷,“就这样,姓苏的,你遇见我太晚了。”
“季小……”
“住口老道士!”她冷笑着,“你们也说得太晚了。”
“真以为说几句好话,我就会听你们的?我告诉你,边如山那是自找的。”
老道白眉皱起,与吴志视线相接,都微点头。
季平沙转而看向一直没说话的越东风,观看他神色,“你是不是也以为我要听他们的了?你是不是还以为有盼头了?”
越东风淡淡道,“有么。”
季平沙得意道,“当然没有,我不是他们,指望别人来教我做什么!我只信我自己!”
“嗯。”
“嗯,别啰嗦了,那老头子在背后笑你呢!”她微扬着下颌,“他俩只有一个能活着,快点儿,你来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