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两艘画舫上点亮了烛火,丝竹声起,隽永的字句,被顶好的嗓子唱了出来,随着水波飘散开来。
流水注入早就搭好的雕板上,冷盘流下,酒与茶也应声上了。此次设宴,非但百珍楼的厨家们都来了,穆阳还请了丰源阁、风闲阁两家的热、冷厨家,力求完美。
付琴、夏立妍都是头一次见识什么是流觞曲水,云熙家中不缺银钱,但也只在幼年时吃过一次。她最自在,用竹筷夹至自己的青瓷碟中,再换红木筷送入口,继而笑盈盈道:“你们快尝尝,真不赖!”
付琴心知云熙是如此教她俩,默默领了这一份温柔的照料,夹了一块玫红色的鱼,入口酥脆酸甜,很是开胃。
“这么好吃?”夏立妍倾身凑了过去,从她的碟子里夹了半块,禁不住眯了眼,道:“这是什么做法?比糖醋鱼好吃!”
“慢点,瞧瞧那头,别一时贪嘴吃不到旁的,回家了难受!”付琴笑着提醒,酒水是应景的桂花酒,花香之中甘醇尽显,显然是用了心的。
“小褚这一身吉服,真真挺拔好看。”云熙低语,在这样的场合,她也不敢太过放肆了。
“殿下这一身,素雅隽永,两人站在一处,还很……”夏立妍的话说一半,自己停了,云熙接过话来:“般配?只说看在眼里的话,是非常般配了。”
付琴用余光瞥过,叮嘱道:“噤声!这种话咱们不会误会,旁的人可未必呢。”
成为焦点的人正站在穆阳的身后,看她与永嘉手谈。这是禇良第几次见到这位南楚的长公主?她在心中遐思着,却也没准确的数字。穆阳的棋力如何,她心里是知道的,可前五十手过去,永嘉不显山不露水,却也没被穆阳压过多少,甚至是旗鼓相当。
禇良不动声色,对永嘉的看法又提了一些——她自然知晓,穆阳有几分收敛,这是试探,却也是对穆阳的尊重。
白子再落,穆阳神情如旧,永嘉却笑了,轻声道:“六妹妹的棋,在我之生平,能胜过你的没几人了。”
穆阳自然接过话,道:“怎么会?从前我是下不过二哥哥的,柴太傅也压着我。”
“棋道之上,我也是很有几分心得。”永嘉只说了这一句,将早早想好的黑子落下,抬眼间流露出几分得逞后的笑,道:“叫吃。”
禇良在旁,抬眼暗赞。穆阳虽只被吃去三枚白子,可却断了已然成势的大龙。而这一手布局,应是开局后就定下的。
“四嫂嫂这一步真妙,谋划深远蛰伏多时,竟让人措手不及!”穆阳略弯下腰,很快反应过来,眨眼间又看到几手伏笔,皆妙极,便撒了白子,欣然笑道:“我认输了。”
两人走出水榭,瞧着夕阳,连桥处升起各色灯笼,皆惟妙惟肖,逸趣横生。
“六妹妹开宴,自该拟个题目,叫大伙热闹热闹。”永嘉压着心中起伏,面上仍是素来的淡笑。
“我却觉得,何必拘束定题,若有兴致,写来便是。”穆阳笑道:“禇良,告诉大家,水榭的侧厅备了笔墨纸砚,今夜不限诗词格律,有兴致便写来。头名赐宫中古画一幅!”
“是。”禇良轻声应下,去传话之际,被拦住要劝酒,她却全然拒绝了。
这一趟是特地在最后才来到云熙几人的坐处,道:“那是一幅唐宫旧藏,仰羲斋款,你们想要,便好好写!”
“你也写!”云熙已然半酣,仰羲斋款的古书画如今在市面上,一幅也值百金,若是本人的,便难以股价。她带着醉意道:“咱四人无论谁得了,拿来卖钱,分了就是!”
“石纯果然喝多了。”付琴自问没那般本事,夏立妍却道:“我有一首,写出来应景,石纯去不去?”
“去!同去!”云熙站起身,半睁着醉眼,夏立妍忙扶住了,两人一齐去,付琴望着她俩的背影,摇头笑道:“真真是爱凑热闹!”
“付姐姐不妨一试。”禇良借机坐下,揉了揉发僵的脸,道:“此间僻静,却好观景,夜里若倦了难以归家,家令亦预备好了客房。”
“六殿下客气,咱们怎好不知礼?”付琴给她倒了温茶,道:“趁机歇一歇,忙完这阵,咱们再聚。”
“我也这般想着。”禇良的目光随着她两人走入偏厅,收回眼前,叹道:“只是预备着去一趟同州,办完差事回来,也差不多要至日了。”
“什么事?”付琴问罢便后悔,忙道:“你还是莫要说了。”
“这没甚机密的,不过是河务的事,殿下不放心,待经总督赴任,着我同去,再……祭拜下太平县的亡魂,做场法事。”禇良说罢,转而问道:“付姐姐,今岁还是留在京都么?”
“嗯,我是不走的,家里人那般待我,我又何必眷恋?但小夏离家久了,打算休沐归乡,已和衙里提过,得了允准,只待中秋后去签文书了。”付琴说来,难免带了些许怅惘,禇良自是安慰几句。
她不便多留,起身道:“咱们改日再叙。”
禇良走不久,云熙、夏立妍勾肩搭背着回来,却是在水榭又喝了两杯浓酒,连夏立妍也染上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