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节很快就到了。
这一日,白天便显得格外安静,驿馆的人告诉穆阳,白日多安歇,夜里才能尽兴。
穆阳把这些话当成笑话说与禇良,末了却满脸喜色,道:“看来晚上是一场大热闹!咱们不玩够了,就不回来!”
禇良颔首道:“那我带足银两,再带件披风,夜里凉。”
那日两人写在一张的纸被禇良折好,收进了行囊,妥贴藏着。火把节既然躲不过,禇良便准备周全了,心里也是想陪穆阳好生热闹一场。
(瞎诌的)太平县的火把节,起源于北齐初立码头初成,不断的船只带来了财富。不知不觉间,民间便在四月中寻个好日子,热热闹闹逛一晚上,翌日再重上码头,奔波求欲得。
江水波澜流过,今夜的船上都架上了火把,仿佛一条火龙,自西北跃向东南,绵绵望不尽。
小小的县城内外,也陷入了暖炽的光晕中。
穆阳出得门来,就满心雀跃。她拉住了禇良的小臂,几乎要小跑起来,道:“真好看!你瞧那边,好多的孔明灯呐!”
禇良被拽着迈开大步走着,春柳的人也都跟了上来。禇良仍是青色的常服,足下官靴,革带上挂着荷包一类。穆阳换过裙装,便也梳了发髻,耳饰明玉珠,在火光中温润如油。
许多艺人拿出了手艺,将硕大的火把舞成杂技一般。船上先唱起了号子,岸上的人群随着附和,渐渐整个城里的人,一起唱和起来。
身处这样的空间,穆阳也跟着吆喝,随着人流走出了县城。人群拥挤,禇良又是高兴,但还是紧紧握了穆阳的手臂,两人始终在一起。
而袁绯的身影淹没在人海之中,和别的春柳都失了联系。大家只当是一场热烈的狂欢,并没有当回事。
城外渐渐安静下来,妇人和小孩彼此牵着手回她们的家。穆阳指着城外的山林,道:“咱们上山去看吧?”
禇良不忍扰她的游兴,又道:“要不等等袁绯她们?”
穆阳就盯着她不肯说话。
其实只是几个呼吸,禇良却觉得漫长,她索性破罐子破摔,道:“走!这就走!”
穆阳欢呼一声,提着裙摆就往山上走。身边本还有不认识的同行人,渐渐的就剩下了彼此。她们借着月光攀爬,在半山之际回望,瞧见了游龙一般的火。
清风拂过,火也跟着动起来,就似龙鳞一般。这条龙是活着的,龙鳞在动,自然是龙在城中、在江水里畅游。
穆阳看呆了,长长舒口气,道:“禇良!火把节得到这里,才算尽兴了!”
“殿下尽兴,臣也尽兴。”禇良略站在了她的身前,是怕深夜脚下踏错。她的目光从身边人挪去了远方,心生波澜,一时难平。
有些话就到了唇边,欲要诉说,欲说还休。
变化就在瞬息间。
禇良本是想去触碰穆阳的素手,却分辨出不同于月色的光斑。于是伸出的手变成了推拒,她也张开了双臂扑上去。
倒下的时候,冷箭射入方才穆阳站立之后的树干上,只余下兀自颤抖的尾羽。
“嘘!”禇良的手垫在穆阳的脑后,她迅速判断有人蹑着脚步跟着她们上了山,方才她二人都站在了显眼处,那冷箭的样子,刺客应在百步左右。
穆阳还未曾反应过来,又被禇良拉起。黑夜之中,既然下了死手,这山是下不得了。她们唯一的活路,只有往深山狂奔。
一路奔逃,即便竭尽全力,体力也将将耗尽。林子越深、山势越陡,刺客也就越无遮掩。
穆阳的喘息根本停不下来,心脏几乎要跳出心口,也一字不发,彼此交握着掌心,不肯放弃。
又一冷箭发来,禇良被利箭擦伤耳际,才叫穆阳惊呼出口。
“无妨!”禇良扶着树干,左右看后,道:“殿下,得罪了。”
她的手飞快,撕开穆阳的裙摆,又摘了她耳边的明玉珠,道:“殿下等着!”
撕下来的碎布和明玉珠都撒在了伪造的路途中,禇良又自己滚了一遍,显得更加逼真。待她回来,又道:“殿下脱鞋!”
绢布的云履早就在奔逃中踩成泥色,穆阳毫不迟疑,解开脚腕的纱绳,才脱下一只,禇良捡起来又离开了,是在另一个方向,将那只鞋半藏起来。
她又在另一颗大树上又爬又踩的,做出些许痕迹,再找到了合适的苍天大树,回身背起穆阳,就让她踩着自己的肩头往上爬。
“快!要追上来了!”禇良的话虽急切,却很镇定,她帮着穆阳爬上树杈,自己撸着袖子退后几步,几乎没留下什么痕迹,就和穆阳同在一个高度了。
“太矮了,还得往上,快!”禇良弯下了腰,穆阳一脚踩在她的脊背上,咬着牙往上爬。
脚步声渐渐逼近,两人沉默着攀爬,直到树叶枝杈浓密,不会被瞧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