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的安排你都明白,此次就听我的,万事不许你费心。”柴文君心疼他,塞了口自己熬的霜糖,道:“你只能听我的。
“是是是,为夫明白,都听夫人的。”太子轻笑,就半躺在摇椅上,望着日头,道:“文君,父皇这般处置,只怕……康王妃心里不好受。”
“还乱思量?”柴文君搁下药碗,就在一旁陪着,半晌后于心不忍,方道:“你醒了后,我缓过心神,便请了六娘,送了两匹南绸去康王府上,点了名是给康王妃的。想她那么个伶俐人,应该明白东宫对她、对康王都没别的想法。父皇一番布置,只是寻常处置,并非相疑。”
“还是文君懂我。”太子闭上了眼,手摸过去,紧紧扣住妻子的手,困意上涌,他迷迷糊糊道:“四郎对她有真心,我只是……不想为此,叫小夫妻起了嫌隙。”
语罢,他还是在日头下睡着了。柴文君没有抽出手,而是让侍女上前,给太子盖上薄毯。
她在日头下瞧着太子的眉眼,瞧着光线隐约透过鼻梁,想他这般品貌,对手足一片赤诚,天若不假年,便是苍天无眼。
这一盹极香甜,被摇醒了,太子难得甩了脸,道:“叫我再睡会儿。”
太医院院首林开文就站在一旁,吹着胡子冷哼道:“再睡会儿,日头下来,最好来阵风,老夫的药也就白用了。”
太子怔了一瞬,立时清醒过来,苦笑道:“林老,我知错了。”
春末夏初,九闾宫通往东宫的飞廊,修好了。
太子病体痊愈,只是按皇帝的要求,暂未监国听政。他是个躺不住的人,日间起来,用过早膳,便按林开文所授,在院子里活动了筋骨,再回书房读书。过了晌午,吃了饭,歇午半个时辰。
飞廊修好,午后太子可能会进宫,就坐在宣政殿里,仍看看闲书,同皇帝用些茶点,闲聊一番,再行回府。
这般养了大半年,身子骨一日好过一日,皇帝才略松了口。
这次穆阳专程拜访,身边也带着郁离,和太子道:“他们都有礼,你的呢?”
太子大笑:“郁离的户籍不是我办妥的么?这还不算?”
“自然不算。”穆阳偏头瞧了眼她,道:“二哥哥要是不给,将来见着郡主,我自然是要告状的。”
“怎会无礼?这位姑娘请随我来。”柴文君及时解围,道:“我待姑娘去挑,挑中什么就是什么。”
穆阳颔首,道:“还是二嫂嫂大方呢。”
郁离跟着穆阳也有一年光景,性情虽是寡言,但也处事长进许多,当下行了一礼,跟在太子妃身后,离开了内书房。
穆阳一抬手,清涟便将预备好的条呈递给她,也离开了内书房。
“二哥哥,此事是父皇首肯的,你放心。”穆阳起身,来到太子身后,将条呈放在了他的面前,道:“你病之后,父皇将此事交给我,并叫我不许急,要从长计议。这已是我拟出来的第五份了,父皇这次看过,什么也没多说,只让我拿来与你看看。”
太子倒不意外皇帝的安排,但对穆阳的耐心有些吃惊,他笑道:“我瞧瞧,你先坐。”
“不坐了,我就站这里,你有什么要问的尽管问。”穆阳将双手背着,低声道:“你的条呈父皇也给我看过了。”
一时间书房安静下来,只有太子翻阅条陈时,纸张抖动的声音。香炉里燃着清心的柏木香,穆阳就这般站在太子的背后,静静等着。
条呈没什么冗笔,几乎去掉了繁冗的修辞,字字落在实务上。看罢一遍,太子问了几句,紧跟着又看了一遍,长长吐了口浊气。
“二哥哥,你倒是说句话嘛。”穆阳终于等着急了。
“和我最初的条呈相比,这一份可称完备。”太子明白皇帝叫她来找自己的目的,他道:“六娘,你可晓得,此文一但颁布,我大齐朝堂势必要震荡一段时日。”
“会很难么?”穆阳有所预料,只是心中兀自不服气,道:“为朝廷选良才,科举如此,如今重开女科也是一样的道理……”
话至此,穆阳恍然,不由打了个寒噤。门阀、举孝廉等等制衡了几百年,科举横空出世,给了寒门庶民一条出路,彼时是个什么局面?若非战乱屠杀,中原再无高门,有些事怎么这般顺利?南楚文人不肯归心,总写着花团锦绣的文章抨击大齐不崇周礼、不尊孔孟,难道不是这里头的缘故?如今大齐尚未一统天下,虽无士族掣肘,可坐朝堂的,都是男子,他们怎肯将利益权力这般分出去?
“六娘想到了?”太子叹息:“父皇母后昔年并无私心,然如今则有其目的。这条呈已然可用,但一定要等一个时机。而你身为公主,绝不能做奏请的第一人。”
“那……只能按兵不动么?”穆阳有些沮丧,撅着嘴问,毕竟她为了此事,可是殚精竭虑了太久。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太子一笑,从书案里找出另一本条呈,笑道:“且先用这一本,先为各州州学修补,增设房屋一类,一步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