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悬。
能不能正点下班都不知道,何况现在都五点多了,回局里汇报完再去宿舍一收拾出门不得七点。
哎,提起宿舍他想起来一件事,林晦宿舍选的真好——彻底杜绝他从今往后串门的可能。
他不仅不串门,而且还得绕着走。
开玩笑,他上班都躲着时队走,下班……
算了,他现在想起来右胳膊还有点疼,唉,虽然时队下手有分寸,而且又不是他一个挨揍。
但是——
林晦疑惑地看了眼旁边。
他俩下车没多久,这才刚走到公安大楼,卓定远莫名其妙捂着右胳膊,还往空气里呸呸呸了好几下。
......好像卓定远嘴里进沙子了?刚刚风很大?
“报告——”
林晦没敲门,装腔作势地打报告拖长尾音,径直推门进来。
里头别说人影,桌上连个摊开的文件都没,水杯都没在。
林晦抿了抿嘴,沉默地坐回办公椅,电脑打开埋头撰写报告,还是没忍住打开手机现在群里面把该回复的消息回复完,才点开跟时潇的聊天窗口——一条新消息都没出现。
门没锁,但是人呢?
好不容易时潇今晚上有空,吃完饭他正好能顺理成章送时潇,上次从方誉恒家回来后,他实在再没借口送时潇,每次都是眼睁睁看着时潇坐出租车回家。
......算了,好歹饭能一块儿吃,但是这都六点多,明明说好汇报完,直接出去吃饭。
【卓定远:搞定!林晦你出去吃饭没?晚上还回不回,要是回来给我捎个小炒呗~鸡爪就行!】
滴。
“你小子又蹲门口诈我是吧?”黎杰叼了根辣条,撒开搭着窦乔肩膀的手,对着办公室门口的卓定远含混道:“上次就是你小子害我,一层楼的水全是我换的。”
“起开,你丫手上全是油,还往我警服上摸,这衬衫多难洗你不知道?”
卓定远眉头皱起,瞧着半晌都没回消息的林晦,林晦看到消息不可能不回,除非.......
下一刻,卓定远也不问不靠谱的黎杰,探头问向吃饱喝足准备补觉的窦乔:“窦乔?窦乔,你们从外边回来见林晦了没?”
窦乔懵逼挠头。
卓定远刚才问的急,窦乔一时没听仔细:“誰,林晦,没碰到,这点都下班了,再说今天不是跟我调班了,早回家了吧?你就算要找他也得打电话,卓啊~啥事那么急?”
这事不蹊跷,但搁小林同志身上十分有八分的蹊跷。
黎杰心大,闻言抢过卓定远手机,瞧见半个小时前的消息林晦都没回:“不就是林晦没回消息,好歹那么大块头儿,丢不了。可能就是手机没信号,或者开车没看到?你打电话试试?”
七八点的太阳依旧雄风不减,卓定远脚尖一转准备往楼上办公室走,不假思索:“他中午没吃饭。”
“我靠,这大热天的,他还低血糖哎!哥哥。”
黎杰深知林晦的龟毛程度,知道事情大条,也跟着卓定远往外走:“才半个小时,应该还搁局里丢不了,时队办公室你找了没?真晕也晕不了多久,难道林晦恐高,好端端咋能低血糖呢?”
“我俩差不多高,也没这样哎,难道前段时间被打的伤还没好全乎?估计还是养得太少爷,你先打电话,我刚跟窦乔买饭回来碰到时队,好像又突然拉去市局开会,这会儿应该到办公室了,哎,别玩手机了。你刚不还巨着急,前方一点钟方向楼梯,时队出没!”
顺着卓定远视线,黎杰一眼瞧到时潇,比卓定远还急,心底有些震惊,他没见过时队这明显表情失控的焦急神情。
黎杰面上一点不显,大声说:“时队好!”
“嗯。”时潇脚步一顿,点了下头,突然问低头发信息的卓定远:“卓定远,你跟林晦回来多久?”
卓定远刚收到林晦的消息,还没放下心,压根没注意前方来人。
一抬眼看到时潇,卓定远冷不丁吓一跳,心惊胆战回:“四十分钟吧,反正没到一个小时,您没碰到?他刚回我消息说在办公室,......这会儿可能去宿舍换衣服了,您找他有事儿?”
得到答案,时潇暗骂两声,下意识低头想看手机,这才想起面前有人。
时潇硬生生扼制住动作,面无表情点头:“没有,你们先忙。”
随着时潇大步流星离开,危机解除,黎杰恢复贱兮兮模样,架着卓定远八卦:“那小子今天是不是有啥活动?又是调班又是跑宿舍换衣服,直接提袋子厕所一换得了,哎,卓定远你丫真不够意思,林晦也是,脱单也不跟哥分享!亏哥还那么着急,生怕这小子再出个三长两短,呸呸呸!”
滴滴声一直没停,手机上林晦消息一条一条往外蹦。
“不知道,聊天记录你自己看,问完我相亲心得没多久,就半个小时,一点音儿都没,要不是怕这小子又睡马路牙子上,誰着急找他。”
黎杰听到半句话就忍俊不禁:“......他问你相亲心得?他相亲请教你?疯了?”
“哈哈哈哈——你丫要是心得管用,恋爱能谈一段崩一段,亲能相一桩黄一桩。嘶!你好的不学学赖的,咋也好动上手,我不就是话捅你心窝子至于吗?也不能拿胳膊肘真捣我心窝子啊,很疼的!哈哈哈——”
卓定远没理黎杰,摸着下巴轻嘶了声,他还真没注意到林晦今晚上调班。
黎杰刚才那话提醒他了——林晦要是真去相亲,干嘛回局里的路上还跟他说晚上回局里,不然他也不至于让林晦顺路回来带个小炒当夜宵。
因为那家巨好吃,但是生意太红火了,老板特有脾气,说什么都不肯入驻外卖软件。
幸好发的早,不然相亲的时候看到多扫兴,他得给林晦发个信,不然这死心眼的还真能专程给他带过来。
【卓定远:好好跟人家聊哈,自由发挥,千万别给我带夜宵,我吃的贼饱!】
叮咚。
时潇正环手臂靠门上,面无表情略过林晦扔在床头柜上蓦然亮起的手机,黑沉沉的眸子直勾勾盯着叠着刚换下衣服的林晦。
尴尬的气氛仿佛沸水结冰。
林晦紧张地咽口水,有点慌,连带着手重,给叠着的衣服也压了道极重的褶儿,轻声问:“......晚上吃烤鸭,行吗?我馋那口鸭皮蘸白糖了。”
门把手隔着硬挺布料清晰地硌着后腰,时潇不动声色调整好呼吸才开口,声音带着剧烈运动后特有的喑哑:“......没晕?”
末了末,似是为了防止某些人抵赖,时潇加重语气,补充道:“为了吃口鸭......烤鸭,馋的宁可中午饭都不吃?嗯?”
林晦稍稍松了口气,这个问题他能回答,而且理由特正当,半点没犹豫,脱口而出:“早上吃得多没消化,中午盯监控没看时间,也没饿,而且饭点过了不想吃,主要想着也没多久,......而且我中间吃东西了。”
时潇不紧不慢走过来,两指拎起林晦扔在旁边的衬衫——上午刚换的就被丢一边,上班时间还没林晦一天时间长,紧接着视线略过背上的白灰和凳子上医务室拎来的葡萄糖,重申一遍:“没晕?”
“......那时候没,后来回办公室有点。”
林晦心里也苦,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他是容易低血糖,又不是时时刻刻都低血糖,实训成绩拔尖儿的事也见人挂嘴边提,就晕一次让人念叨到现在,去哪个科室串门只要上年纪的都恨不得给他脖子上挂个糖罐子。
——真没晕过几次。
入职到现在就一次,熬夜加没吃早饭。
铁路边血刺呼啦的尸块儿捡了两小时才找得差不多,那时候刚跟卓定远搭班,只能恭恭敬敬地把法医室的几位元老连带着尸袋一块儿送回去。
暂时用不着他们俩,大中午下班,卓定远瞧见篮球场打球的人手痒,想上场摸两把球,旁边就是食堂,时间没到供餐没开始,他想着等着就等着,太阳毒照了会儿,手突然发抖开始耳鸣,心脏剧烈跳动,两眼一黑晕了。
其实也没多久,应该几分钟就醒了。
反正醒来之后就躺医务室,他睁了半天眼,眼前还是漆黑一片,还傻不愣登试探伸手搁眼前晃,什么都看不见——
林晦越想越无语。
不就低个血糖还能给自己低瞎了,往眼上一扯才发现,不知道哪个缺心眼的往他眼上缠了几圈黑布,能看到才有鬼。
刚解开就见黎杰急头白脸拎着瓶药冲过来,二话不说给他灌嘴里,又辣又苦,辣的是十滴水,苦的是藿香正气,那种直击灵魂的苦,喘不上气的辣,他倒现在还记得,喝完嗓子都快纤维化。
百转千回间,林晦莫名其妙抬眼看向时潇,态度坚决,一字一顿:“我不喝白粥,尤其甜的。”
时潇转身从衣柜里随意取了几件衣服,直奔浴室。
天色将黑不黑,室内昏暗的光线使得时潇嘴角噙着的笑都模糊了些。
......蠢,他都不想想大中午正常情况,食堂能供应粥?
有时候命运就是机缘巧合,那天事发生也差不多是这时候。
白糖和葡萄糖都喝不出,蠢死了。
***
“嗯?怎么是粥,......甜的?”
粥尚温热,林晦只喝了一口,俊挺的眉毛就纠得厉害。
还是甜的。
林晦似乎意识还没清醒,眼一眨不眨盯着时潇冷冰冰的俊脸谴责:“白粥怎么能是甜的?”
他可以接受先吃糖后喝粥,先喝粥后吃糖,甚至可以接受他们在任何地方相遇,哪怕是胃里。
......除了嘴里。
时潇俊眉挑了下,面沉如水,他以前怎么没发现林晦有那么无理取闹,声线压低,一字一句:“白粥不是甜的,还能是咸的?”
哪怕意识不清,只靠本能。
余光一瞥见时潇,林晦被摧残过的喉咙似乎把脑子都搅和成浆糊,开始还绞尽脑汁打圆场,后来越说越理直气壮:“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你知道吧,它既然叫白粥,顾名思义,白粥就得是白的——它怎么能有其他味道?”
末了,脑子还没灵光的林晦自我认可地点头。
瞧见林晦还略显苍白的脸色,时潇也懒得这时候跟林晦计较,转身脱下外套去洗澡,大中午扛了个重物,还不能直接扛肩上,一身汗真不爽。
短短几步路只走到一半,时潇突然扭头看向还在端着粥的林晦,淡淡地说:“喝了,睡觉。”
智商彻底下线的林晦倒也听话,苦大仇深盯着仿佛前来索命的粥碗,捏着鼻子硬生生灌了下去。
等时潇出来,林晦已经侧躺背对时潇床位。
趁着放手机,时潇不动声色瞥了一眼已经干净的粥碗,嘴角勾起抹清浅的弧度。
安静半晌,清朗的声音幽幽响起:“白粥真不能是甜的,......我忘洗漱了。”
少顷,另一道磁性的声音回:“闭嘴,睡觉。”
......蠢死了,大中午洗什么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