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在他身后褪去，头顶那道光束倏然变成一盏盏高强度探照灯，周身暖洋洋的温度骤然冰冷，雨雪交加着落在怀生身上，他怔愣着睁开双眼，就被方城牵着手带着继续向前奔跑。

他们穿过茂密的树林，叶片簌簌声将周围追捕他们的声音掩盖的一清二楚，跑着跑着，怀生渐渐跑到了方城前面，等他眼中再没有方城的时候，他一低头，才发现手中空落落一片。

怀生！

他顺着方城的叫喊猛地转身，就见方城从一个小小山坡上一跃而下。

怀生大喊着不要！看到方城彻底沉在水中的水花，怀生大哭着冲向那座小山坡，他疯狂冲着方城落水的位置奔跑，周边树林快速向后移动，那座小山坡却依旧还是距离他这么远这么远。

他跑到没有一丝力气，他抬起重如千斤的腿迈出去，而后像一座岿然高山瞬间崩塌似的倾倒在地。

他侧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发现四周围的树林还是照旧向后移动着，他崩溃着张开嘴哭喊出声，前方又一次响起方城的声音，可怀生没了力气，他仰起头，却见方城只是在小山坡上站着，面向他，微笑着，语气很是温和地冲他说：怀生，你要信我，我不会丢下你。

再一次，他看着方城转身消失在他眼前，怀生涨红了脸，太阳穴上鼓起一段段紫色筋络，他抓起地皮，一道道褶皱在掌心蔓延出去，他闭上双眼，歇斯底里地喊道方城。

“方城！”

骤然睁开的双目接受不了如此强烈的日光，浅色双瞳中的焦点蓦地一下收缩，而后虚空看着头顶空无一物的天花板，两手牢牢攥着身下的床单，颤抖着嘴唇，哑声嘶吼着，“方城！”

“怀生？！”

“小舅！”

带着惊喜的声音在秦怀生四周围响起，渐渐的，他空无一物的眼前冒出一个两个三个人影。

他眨着眼睛，视线从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上滑过，干裂嘴唇张合之间只有一个人的名字，方城。

李婉清看着秦怀生痴傻的模样，瘪起脸偏头埋在李明德身上抽泣。

秦怀香鼻尖翕动，抖着指尖去摸秦怀生的额头，没见人反抗，她就顺着青年的脸庞蹭着秦怀生的眉毛俯下身子轻声问道：“疼不疼？累不累？还想睡吗？”

秦怀生眼睛从睁开就没有眨动过，酸涩与刺痛也无法让秦怀生确定这是现实，他缓缓伸出手，直冲头顶的天花板，指尖轻动，写下只有他自己能看到的一笔一划。

在他要继续写第三遍的时候，秦怀香忽然抓上他的手，另一只手盖在秦怀生眼睛上，哽咽着连声说：“不写了啊，怀生，你歇歇，你闭上眼歇歇。”

“别碰我，别碰我！”

被人压住的秦怀生好似受了什么惊吓，他一把扯开遮住光明的那只手，翻身要挣脱秦怀香抓他的手，扭动挣扎间，床铺在地面响起一道道刺耳的摩擦。

“放开我！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秦怀生身上的被子掉落在地，因为挣扎肋骨处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洇出血迹，李婉清和李明德也上前压住暴动不止的人。

外头医生护士也匆忙推门进来，医生蹙眉看着秦怀生的状态，却叫秦怀香几人松开手。

奇怪得是，这几个人松开手后，秦怀生也立马停下所有动作归于平静。

镇定剂下去没一会儿，一直睁着双眼的秦怀生眼皮一沉，蜷缩着身子昏睡过去。

秦怀香给人盖上被子，就听医生在病房里给他们解释。

“他刚醒过来，经历过很大的心理危机，脑子还不太清醒，各种反应都是正常的。看着有点应激反应，如果是他长期在密闭空间里呆久了，会有这种怕黑、怕人触碰、怕人伤害自己的情况出现。家属这段时间就顺着他来，尽量保证不刺激，保证患者的情绪平和，否则这伤可不好长。”

护士给秦怀生重新换上纱布后，留下了三餐后的药片。

秦怀香正要接，就被李婉清截了胡，等房间没了别人，李婉清才垂着脑袋冲秦怀香开口：“妈，你回去吧，我在这儿看着小舅，人多了也不好，再说也不只有我，外面还有医生护士能帮我一起。”

“可是你还伤着……”秦怀香转了转脚尖，冲人走了一步，看着李婉清额头纱布，满脸悔意，等了一会儿，见李婉清不搭腔，她才落寞着低下头点了点，“行，那我就先回去，你也记得好好养着，我去给你们，炖汤。”

李明德目送秦怀香离开时仓皇的背影，再转过头，就看见李婉清两手捂着脸，抖着肩膀，不时传出两道抽噎。

温热掌心搭在李婉清肩头，李明德没急着要知道些什么，只是轻声问了句，“要不要再休息休息？我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