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护仪滴滴响着,病床上的青年薄薄一片。
秦怀香垂眸圈起怀生的手腕,皮包骨头似的腕骨都撑不起她的掌心。
清晨的阳光跳过窗台,越进这间小小病房,她不知为何,总觉得这间病房的消毒水气味比她曾经呆过的所有房间都要浓重。
秦怀生被送到医院就因为肋骨骨折进了手术室,再出来时,秦怀香才知道怀生踝骨有轻微骨裂,肺部也因为持续性低烧导致了炎症。
她看着方城被几个粗鲁的医生简单包扎两下就抗上了车,方士给他们腾出一辆车,才将怀生送到医院。
秦怀香是第一次见方苗家中长辈,即使被叫小叔的方士年岁并不大,可从那人周身气势看,方士就不是个好惹的。
怀生还没从手术室出来时,孙舒然就顶着暴雨跑到医院,找到她之后的第一句话就是李家佳被方苗抢走了。
晴天霹雳一样的消息叫秦怀香愣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还是李明良开口说叫明德回来,她才回过神来。
下了一整夜的大雨,在秦怀生出抢救室之后不久,终于停了。
送秦怀生回到病房,李婉清也扶着门框再也支持不住,秦怀香回身正看见李婉清眼睛一翻,软着身子倒下去。
她张嘴要喊,却发不出声音,正巧,走廊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奔跑,李婉清倒在地上之前,一个满身污泥的男人将人牢牢抱在怀里。
下了雨还没有公交车,李明德不知是怎么跑来的清州城,满身都是泥水,两只脚上沾了沉甸甸两指厚的淤泥。
还不等他要问佳佳和方苗的事,甫一看清怀中人的惨状,李明德当即红了眼眶,再小心翼翼触碰李婉清脸上没有受伤的地方,将那和伤口凝固在一起的发丝轻轻撩开。
李明德完全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秦怀生和李婉清都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他的视线从病床上带着氧气面罩的青年身上缓缓挪到秦怀香脸上,追着屋内一众沉默躲避的人问了两次。
可一直等到他和护士将李婉清抬到病床上离开,也没有一个人愿意开口。
早上七点,孙舒然和李明善给所有人都买好了早饭就离开了,李明良是吃过早饭离开的,关门之前,他给秦怀香说今天就不过来了。
坐在秦怀生床边守了快三个小时的秦怀香,在咔哒一声落锁后忽然有了动作,她攥起秦怀生的手腕,指肚摩挲着青年手上薄薄一层肉皮,深吸一气,闭上双眼,在光里掉下两颗泪珠。
她从来都知道李明良是心冷的,她从来都知道。
可当李明良的心冷终于用到了她自己身上的时候,她才明白心如刀绞究竟是什么滋味儿。
她垂下头,抬起秦怀生冰冰凉的手指尖按压在自己额头,抽噎一声后,她缓缓睁开眼,抖着呼吸吐出一气,耳畔不断回荡着方苗昨夜说的字字句句。
秦怀香的视线不断描摹着床上人的五官,眼睛一眨,脸上的沟沟壑壑就淌下一条条反光的河流。
“可我真的是为你好啊……”
意识朦胧之间,秦怀香的话传到秦怀生耳朵里。
可他却感觉自己被困在一个四面漆黑的小房子。
他跪在地上膝行着,找不到墙壁和房锁,头顶望不到尽头的光源告诉他,这是为了他好,可怀生不明白,他瘫软在地上,缓缓蜷缩起身体,抱起两个耳朵紧闭双眼,想将这句话隔绝在外,口中不住大喊着:不是,不是的,我害怕,放我出去!
李明德推门而入,轻声问:“小舅怎么样?”
伴随着外界的声音,困在黑暗中的怀生好似忽然想起自己的身份,他是小舅,他是秦怀生,他是方城的爱人,他要和方城去西青,他要去找方城。
于是,尽管他实在害怕,可他还是抖着身子在黑暗中站起身,起初,他伸长了手臂摸索着前进,不忘高喊着方城的名字,他记得他已经走了很久很久,他都已经气喘吁吁,可这片望不到尽头的黑暗他还是走不出去。
他困在原地仰起头,冲着唯一跟着他走的光源怒竭大喊,他说他要去找方城,可那光源这一次却分外安静,怀生等不来回答,喘息着平复暴躁的心情,他垂下头,再抬眸时,眼底是亮晶晶闪着光明的执着。
走吧,我们冲破牢笼!
秦怀生定定望着前方黑暗,心下坚定了念头,这一次,他甩开手脚,奋力向前狂奔,他高声呐喊着方城的名字,然后便在一夕之间,重重扑进一个暖洋洋的怀抱。
方城?
秦怀生瞪大双目,不敢置信地垂头,鼻尖抵在对方温暖的颈间蹭动,他迅速抱住眼前的身躯,闭上双眼满是眷恋地倚靠在爱人身前,极近缠绵地同爱人一遍遍呼唤对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