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六的天是阴沉的。
雪停了,下了一尺厚。
天明时分,树林里的喜鹊便啼叫出声。
方城早睁了眼,初次和心心念念的人睡在一个被窝,方城夜里趁着怀生熟睡醒来很多次,他怕吵醒秦怀生,只敢悄悄收紧横在怀生腰间的手臂。
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他强让自己贴着怀生闭上双眼,可半点睡意也没有,于是便三番四次的在怀生脸上浅啄。
半夜,不知是谁家人开着小汽车回了清州,在这条雪路上行驶声音很大,怀生都被吵地蹙了眉。
方城带着怀生靠进自己怀里,一只手捂住怀生露在外头的右耳。
他想,他已经为秦怀生着了魔,他闭着眼用鼻尖去触碰怀生的后脑,太神奇了,就连秦怀生的发丝都能轻而易举撩拨他的心。
车行远,方城放下手环住怀生,只这一个轻微动作,又惹得怀生动弹两下,往下一蹭便从枕头上栽了下去。
方城一动不动看着矮下去的秦怀生,一个人在寂静的夜里偷笑,然后身子前倾,再次黏上秦怀生。
他眨巴眨巴眼,垂着眼睫,视线定在怀生耳朵上的小痣,只是看着,方城就心里痒痒。
于是,在第二日天亮之后,方城睁眼就看见了那只带着斑斑点点红痕的,被他叼着碾磨了半宿的,可怜兮兮的右耳。
昏了头的方城下意识张口吹了吹,将沉在梦里的秦怀生吹醒。
“方城?”
“我在。”方城伸手摸了摸秦怀生的脸,没见高温,又觉得怀生该睡个回笼觉,于是凑近了怀生的耳朵,气声回了一小句。
秦怀生迷蒙着眼,还看不清一点东西,可他靠着一具暖烘烘的身体,他很安心,轻轻挪动着不适的身体,蹭了蹭脸侧的掌心,闭上眼,含含糊糊地将梦里场景念叨出来。
“我们在小船儿上,小船儿一直晃不停,晃得我浑身都疼,也不往别的地方走,我们又在小船上看星星,何生亮突然从湖里冒出来,喂给我一口水,问我氢氧同位素组分和黄嘴白鹭繁殖时期有什么变化……”
说着说着,秦怀生又睡过去,方城搂紧了人,将头埋进被子,笑得轻颤时,怀生的脑袋忽然支楞起来,很是迷茫地睁大双眼。
“又晃了?没算错呀?”
方城乐不可支,却硬生生将笑憋了回去,抬手盖住怀生的眼睛,一手放在怀生身上轻拍,好半晌,他才能开口说话,引着人进入梦乡。
“睡吧睡吧,回家了,在床上……”
*
怀生彻底醒过来,已经是半上午了,他周身的被子掖得严严实实,方城却不见了踪影。
他一动,四肢百骸传来的酸痛就叫停了他的动作,他轻嘶一声,软塌塌躺倒,双目直勾勾看着房顶,想起昨日发生的一切,瞬间脸红脖子粗。
秦怀生拽高了被子蒙上脸,龟缩着,听到窗外有声后,像个树懒一样扯下被子,他转过脑袋,透过一层薄纱,看见方城精力旺盛的在银杏树下堆雪人。
原本放着竹藤椅子的地方已经堆起了两个成人高的大雪人,现在方城正在圆桌上鼓捣小雪人。
冬日的银杏树凋败,展露在世人眼前的便是一棵只剩下枯枝的树冠,树冠上的红布条历经半年之久已经褪成了浅粉色,可它仍旧好看,像雪白头纱下隐约可见的中式流苏。
树叶枯黄的时候,方城嫌弃那几个风铃挂在树上不好看,于是尽数取下来挂在了屋里。
隔着纱帘看人,他不满足,窗帘唰的一下拉开,方城虽然在外头,可他一下就扭过头,抓住了窗里边偷看的秦怀生。
方城本想给小雪人头上弄两个猫耳朵,可秦怀生醒过来盯着他的眼神,像极了醒来找不到一个人时的可怜巴巴,就对视那一秒钟,方城就忍不住身心都扑在里头人身上。
方城看着秦怀生,指指桌上的小雪人,说道:“我马上回去。”
怀生在窗里颔首,一口一口热气哈在窗上,就一个呼吸的功夫,窗上就起了雾,挡住了秦怀生。
方城皱了皱眉,俯身在地上扒拉了两根树枝,反手一插,快步进了屋。
秦怀生擦出一个干净的小方块,再往外瞧已经看不见方城人了,石桌上小雪人头上倒竖的两根木棍跟风摇了摇,如同在向秦怀生告状:看看你家方城做的混账事。
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秦怀生还没转过头,就有个人从背后熊抱住他。
不冷,温温的,羊毛线蹭过秦怀生后颈,酥酥麻麻的。
“你醒了?我很想你。”
一大早起,莫名其妙的情话说得秦怀生脖子通红,他颤着眼睫垂下眼,覆上被子外头那双手,低声道:“我们不是一直在一起。”
方城隔着被子将秦怀生扣在怀里,越收越紧,又没忍住叼上秦怀生的耳朵,边亲边说:“我怕我吵醒你,就出去扫院子,院子扫完雪很多,我就想堆一个你堆一个我,我在窗边看你还睡着,就想要不再堆一个兰兰呢?只差两个猫耳朵的时候,你醒了,我就堆不下去了。”
方城说话间,胸腔的震动透过秦怀生的后背,将怀生整个人都震得晕晕乎乎,尤其耳上的濡湿,带着一阵阵呼吸,钻进耳蜗深处,让秦怀生感觉置身于一片软绵绵的云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