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丢失了嘛?我蹲下身观察着脖子上的断口,的确存在被腐蚀留下的痕迹,但是这些痕迹都是细小的,断口整体呈现为光滑平整的状态。
这表明此雕像在一开始被塑造得时候就没有头部。
这么做是为什么?如果头颅没有存在的必要,那么没道理在石柱上完整绘制一个完整女人的形象。在整个艺术史上,存在着无头雕像,但这在宗教又或者是信仰体系中并非是普遍现象。
细数艺术史,最出名的莫过于“萨默瑟雷斯的胜利女神”,这件巨型艺术品丧失了双臂以及头颅,也许是为了庆祝一次胜利的海战而创作的,作品初衷不外乎于向卡比洛斯诸神表达对其护佑的感谢。因此雕像的头颅也并不是一开始就不存在的,也许是自然风化、地震等灾害,又或许是人为破坏才导致了头颅的遗失。
那么是否存在一些故意去除掉头颅的做法呢?在雕像上,这并不常见,然而在部分文化中的确存在无头人形的艺术表现形式。比如中世纪的无头骑士的形象,这更多是为了表达对于超自然的恐惧亦或是对于死亡的隐喻。
那么这个雕像呢?她又为什么在铸造初期就没有头颅呢?以上所提到的两个案例,皆是我思路发散的成果,前者是因为我判断此雕像的铸造意图和“萨默瑟雷斯的胜利女神”相同,古瓦格的人民同样是为了向其信仰的神灵表达崇敬,可这让头颅的缺失显得更为奇怪了,这才让我联想到了无头骑士。
出于某种原因,古瓦格人民在铸造雕像时选择割下了女神的头颅,这或许是出于对死亡的恐惧,以及对于女神力量的畏惧,这算什么,弑神?可古往今来,这样以下犯上的做法一般都是为了显示人类主体力量胜于神明,那么这个雕像的主体则会选择一个人类为上的形式斩杀神明,而不是单独的无头女性形象。
不对,这不对,这完全不对,和我刚开始的推测完全相悖了,雕塑的存在是为了表达对于信仰的尊崇的。
这又不得不说到瓦格的信仰传承问题了,我想起那根碎裂的石柱,因为它的断裂我没能得到所有的信息,最重要的一部分绝对就在后面,如果它是完整的……我下意识啃咬自己地嘴唇。
“看得出什么?”侠客也跳了下来,和我一起围着这个雕像。
我松开了下嘴唇,回复他,“头颅的丢失可能和他们的信仰有关,具体的我推测不出,这里是哪里?古神庙遗迹嘛?”
这个推测完全基于此雕像的存在,对标古代艺术史,一般来讲,雕像会出现于公共场所,例如广场、市场或是剧场。又或者会出现在墓地来纪念死者,又或是富裕的家庭会选择构筑小型雕像彰显品味。
这具雕像的规模以及主题,另外结合上这块的布局,怎么看都不可能是以上列举的几种,排除所有,唯一的可能便是宗教场所,这其中神庙内外最常设有神祇的雕像,供人们祭拜和敬仰。
“目前来看,应该是的。”侠客点了点头。
“所以你们一开始推断古祭坛也在这?”我又开始揉自己的大脑,刚才的思考让我有些缓不过来,我依旧有些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世界之中,下意识接了下去,“但你们没找到,对吧。”
这话属实有些直接,或者说挑衅。
尽管挑衅并不是我的本意,我是说我本来只是想要快些解决了这件事,早点回去躺会,便省去虚与委蛇,直接说出了事实——准备了这么多,结果就这,连个古祭坛遗址都找不到。
察觉到说错话的我朝着对面的男人下意识看去,就见他也盯着我看了几秒,最后没忍住还是扯出了一个有些微妙的笑,“我可能有点理解飞坦了。”
我在他的笑中闻到了一股子怒气,很淡但没有被压抑,更像是毫不在意地释放出来的。
那句话的确让侠客不爽了,只是我不太明白,这时候为什么要提到飞坦。
“柯林,你是无意的对吧,”他没等我回答也接了下去,“这种被挑衅了的感觉的确很奇妙,这让我更好奇了。”
好奇什么?我因为这偏离的对话皱起了眉。
他包含探究以及戏弄的目光在我脸上扫过,最后落在嘴上,随后双手叉腰,略微弯下腰来,和我对视,“那天你在泽尔诺斯大厦里究竟对飞坦说了什么,也是和现在一样的无意识的吗?为什么会让他这么亢奋?”
这家伙在发什么疯?我还没来得及对答,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就直接朝着侠客丢了过来,准头不错对准了他的脑袋,但可惜被他躲了过去。
还在上面的飞坦被无辜波及显然也是有些窝火,他喊道:“侠客,任务期间你很多话啊。”
“抱歉,抱歉啦,”侠客挠着脑袋回复对方,下一秒看向我的眼神清澈了些,“那么我们的大画家一定对于古祭坛的位置有所了解吧。”
这话中带着戏谑以及威胁。
“也许不在这,”侠客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动,表明他内心也有这种猜测只不过不够具体,“你们肯定搜索过整个神庙内部,一般来说祭坛会在神像的殿宇附近,方便活动。但你应该没有搜索到祭坛的相关痕迹。”
他点了点头。
“只能说明建造神庙的时候,祭坛并没有被规划进去。历史上的确存在一些祭坛区域和神庙分离的案例,比如……”
“卡纳克神庙的太阳神庙,”他毫不客气地接过了话,我想他表面上如常,但实际上还是因为我的挑衅被挑起了些许胜负欲,“祭坛位于广场上,也就是庙前的开放庭院上,严格来讲,这块区域依旧是神庙的一部分,又或者你认为瓦格的祭坛也在刚才那片广场遗迹上。”
小肚鸡肠的家伙,我腹诽。内心在骂他,但明面上我依旧需要把一切解释清楚,算是给合作期间的野狐狸顺毛,毕竟他炸毛也是我惹得,我还希望之后和蜘蛛合作的日子好过些。
“广场那块区域,在我昏迷前,我们就一起大致搜索过一遍,我们都清楚里面并没有祭坛的位置。之所以提到广场是因为‘圣女升天日’。”
“酒吧里酒保说到的那个节日?”
“嗯,突然想到了。酒保说过这个节日的提前准备工作极其繁复,禁食禁水、沐浴焚香,还需要祈祷,我想之前的瓦格人民如此重视这项节日,那么它在一定程度上继承了诸多传统的东西,也许遗忘了部分,但最重要的精华绝对还在。它现在变成了一场表演性质的节目,那么就可能会在广场上进行游行,里面应该会藏着一些和古遗迹相关的行为习惯,抓住这些也许能够窥见瓦格古老的秘密。”
“依照你的思路,的确有一些联系,但也可能什么都没有,”侠客思考片刻便打起了电话,离开了这个凹洞。
蜘蛛不在我身边,我放松了许多,从自己的衣服口袋里摸出了一包饼干,拆开袋拿了一片咀嚼起来,掏出手机发现已经四点半多了,天色快全暗了。将面前的雕像拍照后,我一边嚼着饼干,一边触摸雕像平滑的脖颈。
使用身体这词语,完全是因为我将这个女神带入了被人类斩首的可怜角色,这么看也许用遗体会更好。
人们为什么敬你?又为什么舍弃了你的头颅?你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故事呢?
“喂——”侠客在上面喊我,“今天结束,先回——啊!你这家伙有饼干,竟然不拿出来。”
听到收工指令,我翻出坑洞,飞坦以及侠客两人正在上面等着我呢,他的后半句话埋怨又过分自来熟了些,像工业胶水一样,莫名其妙地贴了上来。分明我们的关系没到这程度。
“之前处于工作状态所以没拿出来,另外我以为在我昏过去的时候,你们已经找过别的东西吃了。”
“根本没有好嘛,工作的时候没工夫找东西吃,思考过度让我肚子超饿。”
又来了,这家伙对于距离的把控实在是厉害,狐狸一样,分明打电话前还在因为我无意识的挑衅生气,现在已经恢复过来了。自顾自地蹭过来讨食,分明他一点都不信任我。
可他话语里直接表示着自己饿了,我便把饼干递给了他。
他接过饼干问同伴,“飞坦,你要吗?”
“没兴趣。”飞坦看了侠客一眼,转身便往回走。
侠客耸了耸肩,塞了块饼干进嘴里,“注心巧克力味,好甜哦。”
懒得搭理狐狸的抱怨,我也跟上了飞坦的脚步,事实上我心里巴不得吃到巧克力的狐狸能变成狗。
没人和他说话的狐狸跟上了蛇的脚步,弯腰凑到他的耳边小声说话,幸亏我听力不错全听见了。
“飞坦,你真的不想吃吗?”
蛇不耐烦地吐舌,“滚。”